穆潇带她去的是一个叫星梦台的地方。据说,那星梦台建在湖中,整个星梦台上都铺满了从西域进贡而来的地毯。四周有数不清的玉桩,桩心里面镶了一颗颗夜明珠,亮如白昼。而如此不惜重金建成的星梦台,只因为那星梦台的主人最喜欢夜里光着脚在湖中走来走去,抬头望着星星,待她累了的时候便躺在那波斯毯上睡觉。前朝已亡,那妃子的名字早已无人知晓,只有那星梦台依旧立在那里,不知岁月流逝,人心变迁,看过王朝更迭,桑海桑田。
穆潇将她放在星月台上,自己却一个飞身到了湖中央的亭台,坐在厚厚的波斯毛毯铺成的地面上。朝她颔首微笑,隐隐带着一丝期盼。
莫语挑了挑眉,看着湖中玉桩波光潋滟,光华流转,夜明璀璨,穆潇这是在笃定她过不了这河,只能向他求助?
回以一个自信的微笑,下颚高高地昂起,脱了鞋子,赤足走在玉桩上,像是踏在银河上一般,醉了星梦一场。让她意外的是,湖水竟然是温热的,与那星梦台屋檐上未融尽的寒冷白雪显得格格不入。
她走过那条洒满星光落满月色的小路,走到星梦台上,神采飞扬地让人忍不住将对方藏起来,一辈子都能看到这般美好的笑容。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许多国家摆放的英雄雕像,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霸气天成,灯火映在他金丝蟠龙服上,五爪腾云驾雾,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忍不住顶礼膜拜。
“那就这样带我出来,不怕明天被大臣们的奏折淹死?”
穆潇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很快偏过头去,风吹起他的黑发,如一团黑线彼此缠绕,他端起案前的酒壶,倾倒在翡翠杯中,摇了三摇,喝了下去,优雅高贵而又有一丝落寞:“我从来都不愿意委屈你。”转过头,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
这份深情如密密麻麻的网牢牢将她缠绕,一点一点渗进她的心脏,看似无处不在,但其实只要她的一句拒绝就可以轻易击垮对方的心神。那份脆弱反而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能选择逃避。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真是好酒。”莫语其实前世并没有喝过酒,但她想这酒入口甜中带涩,又苦尽甘来,味道醇厚,唇齿留香,再加上这温润剔透的月光杯,应该算得上是好酒了。
穆潇只是笑,专注而温柔,仿佛陷入了一场开满了桃花的爱恋里。
“为什么突然要将婚期提前,不是说要等我先及笄吗?”落花无意,怎堪情深,莫语承受不了他的眼神,便随意挑起了一个话题,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打破这旖旎的表象。
穆潇还是笑,只是眼中尽是掩饰不了的落寞,他的手抚上她如丝绸一般黑亮的秀发,说:“那天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五星连珠之日,司天台说,在那天成亲的人将会一世安好,不受离别之苦。“
她扬了扬眉,不怀好意地笑笑,双瞳比天边最亮的那颗启明星还要璀璨几分,道:“没想到,你身为一国皇帝,居然也这么迷信?”
这笑灵动地耀眼,耀眼到穆潇的心都不规则地跳动了起来。他也笑了起来,本想抚上她脸颊的手在她戒备的目光下落到了她头上,颇有几分无奈地说:“迷信就迷信,只要能够和你顺顺利利地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拍开他的手,收敛了笑容,认真而严肃地问:”如果我说,我并不想这么快就成亲呢?“
琥珀色的瞳孔清亮而让人着迷,穆潇吻上她的眼睛,反问道:“你迟早都是要嫁给我的,或早或晚有什么区别,沾衣,你只能成为我的妻。”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忘记了挣扎与反抗,她倒是忘了,那个动不动就把情字挂在嘴边,温柔体贴的男人,是一国的皇帝,有着骨子里都掩盖不了的霸道与威严。
可惜,帝王的威仪从来都入不了她的眼。
“不到最后一刻,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不是吗?”
“我爱你。”手搂的更紧,莫语快要无法呼吸了,她刚试着睁开他的怀抱,他便自己松开了她,问:“沾衣,为我跳一支舞可好?“
心突然就跳得快了起来,不自然地将杯中物饮下,她想起在现代过的最后一个生日,程诺也是这样问:“小语,为我跳一支舞可好?”可笑她那个时候竟然没有看懂,他的眼睛里分明盛满了挣扎。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他对她便已经动了杀心吧?
见莫语迟迟不答,穆潇没有强求,抬头望向天空,今夜无月,只有满天繁星,黯淡却又执着地闪现于天空,不曾被乌云遮蔽,亦不曾因人心的期盼而亮了颜色。无端地伤感了几分,让人忍不住叹息。
“不愿意吗?”不知道是问莫语还是问自己,他干脆扔了那夜光杯,手执酒壶,直接往嘴里倒了起来。
这番借酒消愁的模样,多少让莫语吃了一惊,他可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帝王啊,竟会为了她如此狼狈吗?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面前露出脆弱不安的表情,穆潇,你知不知道这是犯规的。
她抢过他手中的酒壶,盈盈一笑,亮了星辰,道:“我可没说我不愿意。”
穆潇眼中一亮,看着她,四目相对,是谁的情深深入大海,似乎要将谁狠狠淹没,一丝一毫地冷然都不愿意看见。
她转过头,不敢再看他的双眸,徒步走到星月台的玉桩之上,夜明珠还在泛着亮光,映在她的双颊上,绯红如霞,天真烂漫的模样使看见的人都忍不住沉沦,梨涡浅笑,眸倾天下,酒不醉人人自醉,沉沦在这美丽的绝色中。
只是跳个舞而已,有什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