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的寂寞,在每一个黑夜,都会丝丝缠绕心底,任你富可敌国,权倾天下,都逃不开寂寞两个字。越是热闹,越是觉得孤独。
还有三天,便是除夕。
琉璃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每日里忙来忙去,将这宫殿里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张灯结彩,剪窗花,挂对联,热闹非凡。
莫语站在凉亭下,远远地望着,如同大红的绸缎上的一朵白色牡丹,显得格格不入。
她从来都没有和家人一起过过年。母亲早就过世,父亲常年不见人影,唯一一个会在过年的日子里陪着她的人只有苏溪。
苏溪……
一声低喃从嘴边溢出,带着多少无奈与伤痛。
莫语第一次见到苏溪是她八岁生日那天,那一天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莫远山,她的父亲。
莫远山穿着笔挺的西装,和电视里一样地深沉帅气,笔直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尖尖的下巴,小小的眼睛,冷冰冰的神情,看不到一丝欣悦与笑容。
那个女孩就是苏溪。
莫远山说,苏溪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希望她们能够友好相处,然后,他就离开了。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温暖的表情,更没有不舍的回头。
那一天,莫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失落。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见到爸爸时的情景,收集了所有跟爸爸有关的资料,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爸爸”两个字的发音。
可是,她最后还是没能和爸爸说上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称呼。
她还记得自己特地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蝴蝶结领蕾丝洋裙,刘妈说她穿这件衣服最好看。可是她的父亲却吝啬地不肯多看她一眼。从那一天起,她便从未想过叫他一声“爸爸”,纵使是父亲两个字,也让她觉得,他承受不起这两个字的分量。
莫语冷笑地看着莫远山的离去,却高兴地牵起苏溪的手,甜甜地一笑,说:“我叫莫语。莫名其妙的莫,语言的语。你呢?”
苏溪冷冷看她一眼,大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说话。
苏溪如此冷淡,莫语却依然高兴地不得了,因为她终于有了真正的朋友,不是房间里那些精致而冰冷的洋娃娃。
不过,到故事的最后,莫语还是连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都没有,真是可笑。她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泪,却低落在青石板上,无声无息。
她望着远处的福字剪纸,许久许久,站了起来,回到了房间。打开房间里面的衣柜,挑了一件纯白的纱裙,胸口白莲傲然绽放,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然后换上一双步步生莲的绣花鞋,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为自己梳发。莫沾衣的头发刚好及腰,不算太长,却保养得极好,又黑又亮,像黑色的绸布,柔软顺滑。她为自己梳了一个逐月髻,脸上未施粉黛,整个人都像一朵出水芙蓉,干净,美好。
她从小便经常就对古典舞有着超乎寻常的喜爱,十岁时,更是不顾莫远山的反对,偷偷从家中跑了出来,去参加一个古典舞的培训班。便是,那一次回来,她遭遇到了绑架,遇到了程诺,这个欺骗了她感情,又害死她性命的人!
无论如何,舞蹈对她来说都有着最为特别的意义,每一次跳舞的时候,她都像是在举行一场神圣的祭祀。在舞蹈的王国里,她是自己唯一的神,是天下唯一的主宰,一颦一笑,万物生辉。
而这一次,她要跳的便是一支请神舞,与其说是请神,不如说是祈祷。旋转,跳跃,折腰,挥手,虔诚的舞姿,如莲花的使者,为所爱的人祈祷着。舞毕,她一手抚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另一只手在空中绕了一圈,那是向神情愿的姿势。然后,她缓缓跪了下来,庄严而肃穆地说道:“若是世间真的有神,请帮助我离开皇宫,回到现代。若是……若是没有办法再回去,也请许我一世自由,随性而活!”
“咯吱”一声,是脚踏在地上的声音,她飞速地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冷喝道:“谁!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
这般冷厉的眼神,仿佛被看一眼便打进了十八层地狱,受尽种种酷刑,痛不欲生。林间的男子也不敢与这般的眼神对视,快速地偏过头,避了过去,痴痴望了她背影一眼,转身离开了。
四周除了风声,再无声音,她小心走到唯一能藏人的梨树林旁,并没见到任何人的身影,心里却更加沉重了。这陌生的气息,分明刚刚是有人来过,只希望是友非敌,不会毁了自己平静的生活。
自嘲地笑了笑,莫语啊莫语,不就是穿越了嘛,一样可以活得精彩自在,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了?
水袖轻旋,拂去地面上雪花写就的一个“祈”字,利落地回到了房间。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