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过上次虾仁粥过敏事件,司琴和司画对待莫语更加地忠心耿耿,体贴入微。不过是坐在后院的凉亭中赏梅,两人一会儿怕她渴了端来热茶,一会儿怕她饿了,拿来吃的,一会儿怕她冷了,暖手的手炉都来来回回送几趟了。司画更是为了怕莫语无聊,一直说些宫里嫔妃之间的事情,声音倒是清脆如黄莺啼叫,只是叽叽喳喳的,好好的赏梅气氛全没了!
莫语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无奈地说:“行了,我对哪个妃子得宠哪个妃子失宠一点兴趣都没有,该做什么事做什么事去吧。”
司画一愣,有些无措地说:“可是……可是伺候公主才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啊。”
司琴恨铁不成钢地望了司画一眼,朝公主福了一礼,说:“既然如此,我和司画便先告退了,有事您只管吩咐一声就好了。”然后也不等司画再说话,拉着她就离开了。
“她们的感情还真好。”琉璃笑着说。
莫语睁大如流光般耀眼的双眸,瞪了琉璃一眼:“明明知道我不胜其烦,还故意在一旁看笑话。”
琉璃还是笑,眸光如天上的白云一般明朗:“司画天真可爱,性子活泼,是个难得的妙人呢,就是……”
“话多了点。”
“话多了点”
两个人异口同声,开怀一笑,一个惊艳绝伦,一个温婉动人,俱是散发着宛若明珠般的风华。
莫语看得一惊,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她一眼,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不让琉璃察觉,对她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公主。”
许是因为下雪的时日太长,莫语出了惜颜宫,只看得见白茫茫的一片,柳絮一般的轻雪,纤尘不染,却装点了万物。倒是有些不舍得踏上去了,平白让脚印污了白雪。
琉璃见莫语踌躇着没有动,主动解释道:“雪下了五个多月,除了公主后院里的那株梅花,哪里都是一片萧条,不见半点生机。不过听说,御花园里有一处冰雕特别好看,公主要不要去瞧瞧?”
冰雕?莫语以前就很想去看看哈尔滨的冰雕节,可惜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许她出门,后来还是苏溪拍了许多照片给她,才让她放下这念头。现在有机会亲眼看一看,莫语当然求之不得了。
兴致勃勃地跟着莫语往前走,穿过了几个小花园,走过白玉池,便觉得一股寒意迎面而来,眼前是一个由冰雕成的宫门,晶莹剔透,气势恢宏,走进去,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冰雕作品,栩栩如生的凤凰,威风凛凛的白虎,雄浑肃穆的宝塔矗立……
莫语看得兴致勃勃,雕刻大气磅礴又不失精致华美,确实令人叹为观止。琉璃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冰雕,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美景。
“这是哪里来的宫女,竟敢擅入冰园,不想活了了吗?”一个尖细的女音响起,扰乱了这冰园的寂静。
琉璃侧身,望着面容精致,盛装打扮的女子一眼,低着头,行了一礼:“奴婢惜颜宫琉璃,参见华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莫语也回过头,一个身穿碎花青衣广绣拖尾袄裙,披着一件绿色斗篷的女子正一脸不耐地望着她们,眸中是令人惊心的愤怒与杀气。
“你呢?也是惜颜宫的宫女吗?见到本宫居然不行礼,华国公主就是这样管教自己的宫女的?真是异族蛮子,不懂礼仪!”华妃咄咄逼人地厉声责问,表情因刻薄失了初见的灵动,可惜了那身素净的衣裳和姣好的妆容。
莫语冷笑一声,挑了挑眉,正色道:“不巧,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异族公主。”
华妃哪里容得一个小丫头公然挑衅自己,正要发怒,身旁的宫女拉了拉她的袖子,她这才想起自己来冰园的目的,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原来是曲陌公主啊,听说华国向来四季如春,温暖湿润,不像这穆国冰天雪地的,公主怕是不习惯吧,本宫这就叫人送公主回去,万一公主病了,省得穆国还落一个招待不周,藐视华国的罪名。”
莫语简直想笑,这华妃莫不是脑袋进水了,看她脸上焦灼的神色就知道肯定是有事不方便她在场,才要找个理由将她赶走,却还用这般夹枪带棒的话语,她是哪来的自信自己一定会乖乖离开?
想到这,莫语也不愿意让人小瞧了,笑语盈盈地说:“这穆国确实不如华国温暖,但是嫁夫从夫,我也只好认了。”
华妃面上浮现一丝狠厉,问:“公主这是不打算走了?”
“这冰园这么大,你来得,我也来得,我还没看够呢,为何要走?”
“你……”华妃气急,手高高扬起,低着头的琉璃猛然抬头,华妃倒退一步,被琉璃眼中的煞气吓到,咬了咬牙,又要上前,手却在半路换了方向,打在自己的脸上,楚楚可怜地望着莫语,哭着恳求:“是我打扰公主雅兴了,我这就走,求公主放过我吧。”
还不等莫语反应过来华妃又是闹哪出,琉璃已经开口鸣不平:“明明是你让公主离开的,怎么还倒打一耙?”
华妃也不反驳,只是一双泪眼,如诉如泣,仿佛承受着多么大的委屈。
身后的粉衣宫女看不过去了,也站出来大声责问:“天气寒冷,我家娘娘不过好心说了一句让曲陌公主早些回宫休息,结果公主便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家主子一巴掌。难道华国的公主便可以如此欺负人吗?”
琉璃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气得脸色通红,正要开口,却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过来,问道:“沾衣,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琉璃和另一个宫女都跪下了行礼。
华妃也福了一礼,捂着脸“嘤嘤”哭泣,眼泪婆娑,我见犹怜,面容白皙透亮,五个鲜红的手印十分显眼。
莫语冷哼一声,无所谓地说着:“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蛮不讲理,仗势欺人,打了你心爱的妃子一巴掌。”
穆潇失笑,走到莫语的身边,亲昵地勾了勾她的鼻子,眼眸依旧深情如海,颇有些无奈得说:“朕还不了解你吗?若不是别人主动惹了你,朕的沾衣是绝不会不讲道理的。”
莫语心口一震,张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穆潇,没有一丝虚伪,有的只是宠溺与信任。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这个皇帝好像真的跟电视上见到过的不一样呢。
既然穆潇信她,她自然也不能平白让华妃诬蔑了她,辜负了穆潇的信任。走了两步,站到华妃面前,道:“你说我打了你,可你脸上的掌印中指和无名指处皆有刮印,分明是戒指的印子。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这里只有你一人这两根手指戴了戒指吧?”
“你……”没想到这么细小的破绽,莫沾衣都能发现,她还以为借此向皇帝讨一个赏赐,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愤怒,恨意,恐惧,不甘最终都变成了绝望。她跪下来,抓住穆潇的裤腿,眼中早已经没有了盛气凌人,苦苦哀求:“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一时嫉妒公主,为什么她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求皇上饶过臣妾这一次吧,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穆潇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声音比石头更加冰冷坚硬:“传令下去,华妃娘娘因嫉妒成狂,恶意陷害曲陌公主,即日起废黜封号,打入冷宫。”
“皇上,皇上!你不能这么对臣妾,臣妾真的知道错了。”
衣袖随意地一甩,便将华妃甩在地上,随后再也不理在雪地上苦苦哀求的华妃,穆潇抱起莫语,担忧地问:“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冷不冷?”
莫语此时不过十四岁,身高也只有一米二三的样子,被一米八几的穆潇抱在怀里,也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她将头靠在穆潇的肩上,望着雪地里那个绝望而愤恨的女子,百感交集,忍不住问:“她不过是个想赢得你宠爱的女子,你这般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穆潇冷笑:“你以为她只是为了争宠才陷害你?”
莫语诧异地望着穆潇:“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穆潇宠溺地勾了勾她的鼻子,道:“她父亲是户部尚书,跟地方乡绅勾结,私吞我派去赈灾的银两。这是抄家斩首的死罪,华妃为了给她的父亲求情,这几日想了各种法子要见我,我念及往日情分,一直避而不见。不知今日,她如何得知我会路过冰园,所以在此等候。故意陷害你,不过也是希望我会为了维护你,补偿她,放她父亲一条生路罢了。”
莫语怔怔地望着穆潇的眼眸,深深浅浅如浮光掠影,凉薄一片,再想起华妃那只有恨没有嫉妒的眼神,垂下眼,有些怜悯地问:“你从来没有爱过她,她也从来没有爱过你,是吗?”
穆潇却不喜莫语这澄澈如天边明月的双眼,那么地遥远而陌生,冰冷的唇轻轻碰了碰她长而黑亮的睫毛,语音轻颤,带着一丝独属于帝王的脆弱:“不要这样看着我。六年前,从我第一次见到沾衣起,我的心里再也没有装过别人。只是想坐稳这皇位,有些女子不得不娶。华妃与我,不过是各取所需。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她父亲已经位极人臣,却还想要得到更多,有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莫语沉默,她不懂穆潇和莫沾衣究竟有怎样的过往,却看懂了他对她的深情与宠溺,看懂了那冰冷威严的墨瞳下的脆弱。
很多时候,女人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强势而强势,却很容易轻易地为一个男人的脆弱而沉沦。
然而,她不该沉沦,亦不敢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