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下得异常早，纷纷扬扬落在莫城的大街小巷，在昏黑的夜晚中反射出点点白色。
本禁闭的城门轰然大开，一道马匹迅速奔跑进城，身后，厚重的城门再次被关上。马匹的跑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响，暗处传来狗吠声混着低压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机杼声。
马一直跑到了街道的尽头也未停下，径直进了深红的宫门，宏伟的座座宫殿出现在马上之人眼前。
酣睡着的皇帝听到禀报猛地转醒，披上外袍赤着脚就跑出了寝宫。宫殿外头，一个士卒跪在雪里，任雪花敷在身上，士卒神色沉痛，见皇帝出了来，立即高高举起手中的奏章，朗声大喊，沉痛的声音响彻整个宫廷，“韶将军战死荆门关，韶将军战死荆门关。皇朝大军已经北上。”
皇帝一听，已经跌坐在了宫殿的门延上，绝望的眼神望着巍峨的宫殿。他想起一月前韶华出征时国师的低喃，“北星危矣。”
——
消息不知何时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惶恐，惶恐之余却皆在门檐上挂上了白帆，莫城一下到处都是白色。
可莫城再如何乱，都没有乱到醉风楼的后院，千凌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中的亭子里，懒懒地晒着好不容易出来的太阳。手中捧了一本书，眯着眼看着。
不一会儿，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千凌的耳朵动了动，立马把书丢了开，趴在石桌上唉声叹气，“玲珑，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你都把我关在院子里两天了。”
“出去有什么好的。”玲珑放下端过来的糯米糕，平静的语气让人看不出异常。
糯米糕还是热的，缭缭的热气香甜黏稠。千凌捡起一块，慢悠悠地吃着，待吃完了一块，才又开口，“哎，好玲珑，你让我出去吧，再不出去我会无聊死的。那什么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玲珑翻着被千凌丢在一旁的书，眉头一皱，颇为嫌弃道，“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
千凌脸一红，低下头乖乖啃着糯米糕。她不喜欢那些正经书，只看这些写了风花雪月的故事的书，什么人妖之恋啊更是她的最爱。因为这个，都不知道被玲珑鄙视了多少次了。
玲珑翻了翻，不经意翻到一页用朱赤毛笔写的注释，那篇故事讲的是一只狐妖被一个王爷所救，最后爱上了那个救她的王爷。结局有些不好，狐妖在婚礼当天离奇消失，不知所踪，王爷终身未娶，最后郁郁而终。故事的结尾，娟秀的字体写着，“人妖殊途”四字。
“我还以为你会写一大把可怜他们的话，居然写了这四个字。”玲珑说。
“什么？”千凌没反应过来，把头凑过去，正好看到“人妖殊途”四个字，想到那个关于狐妖与王爷的故事，千凌心头还隐隐作痛，说道，“我是很为他们的爱情惋惜，可我看完后第一反应便是这四个字，所以就写下来了。人与妖怎么可以相恋，王爷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光景，而狐妖却不生不死，等到那人死后，那狐妖怎么办，难道去寻王爷的转世？王爷都不认得她了，怎么还能爱她，倒不如早早消失，断了这红尘。”
玲珑怔怔看着千凌，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有些不相信道，“你头一次看得这么透彻。”
“什么啊，难道人与妖不是殊途？我说的不对？”千凌气鼓鼓说着，凶狠地咬了糯
米糕一大口。
“我又没说你说得不对，”玲珑说，见盘里的糯米糕已经被吃了一半了，又说道，“不许吃了，等会儿晚饭就吃不进了。”
千凌刚伸出去的手央央伸了回来，看着桌上白白净净的糯米糕吞了吞口水，嘀嘀咕咕着，“不让我出去又不让我吃东西，玲珑，你这不是要我不活了吗。”
嘀咕完，书准确地落在了千凌的头上，“嘀咕什么呢，如果无聊就去帮徐姨绣屏风。”
千凌嘿嘿一笑，脚底抹油地跑了，心里想着，不让我出去我就偏要出去，这小小的围墙还能拦得了我吗。
——
晚间，穿戴好的玲珑已经做好出场的准备了，见千凌还在屋中没有出来，心头一跳，过去敲了三下门。门一下从里面打了开，千凌打着哈欠说道，“玲珑？”
看到千凌，玲珑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快去换衣服，快该我们了。”
千凌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样，“我都忘了，你去前面等我，我马上就来。”
玲珑点点头，抱着琵琶离开了。
千凌见玲珑没有任何怀疑地走了，掩嘴偷笑，关上门，迅速换了身男装，又把头发简单地束了起来。门再次打开，出现在门口的俨然是个翩翩玉公子。
往四周看了看，后院本就没有什么人，晚上就更不会有人在后院逗留了，全都在前面招呼客人。千凌轻轻掩上门，蹑手蹑脚走到后门，后门果然锁死了。千凌撇嘴，又走到围墙边，后退两步，轻轻一跃就从后院到了外面的小巷里。
千凌没有回头，快步跑出了小巷到了街道上，一口气又跑出好远才停了下来。
抬眼，入目是挂着白帆的府门，柳眉一皱，心想自己怎那么倒霉，出个门都能遇到死了人的人家。正想快步离开，抬眼一扫，却发现整条街道都挂上了白帆。
千凌呆愣地站在原地，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而醉风楼的大堂里，玲珑如往常一样上了台子，都弹了一曲了千凌都还没出现，左眼一跳，一根弦突然蹦然一断，指尖破了一个口子，血从口子流了出来。
玲珑再也顾不上其他，抱着琴急急下了台子，跑进后院，徐姨已经打开了千凌的房门，屋中早已空空如也。
“遭了。”玲珑头一次急呼出声，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这下怕是再也瞒不住了。”徐姨恼恨地说，恨自己都没看好千凌。
玲珑闭上眼，悲痛之感蔓延全身，“罢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瞒不住的，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