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怀明白,无论现在他见不见得到闫晓茹,也无论现在平仓静雄放不放人,他都已经别无选择,只要他对闫晓茹的爱没有削减,只要他还留有一丝人性和感情,他就不可能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对闫晓茹弃置不顾。
第二天,当曲子怀从日本成田国际机场走出来,坐上平仓家的汽车时,他就和自己躲藏了三十多年的命运挥手告别了,也和自己曾经拥有的平凡美好,单纯安静的正常生活告别了。
一个半小时后,曲子怀来到了东京银座附近的一家酒店里,他的亲生父亲平仓吉二正在这里等他。
曲子怀是带着恨意和厌恶来日本的,所以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并没打算很善意地和自己素未谋面的生父寒暄,然而当他看到平仓吉二的样子,还是不禁动容了。
血缘,有时的确是难以抗拒的,更何况他眼前的这个父亲,是他从未想象过的佝偻和虚弱,平仓吉二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头发眉毛均是花白,他虚弱无比地靠在沙发背上,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在曲子怀穿着衬衫都要冒汗的温度,他竟然还盖着一层厚厚的毛绒毯。
曲子怀深吸了口气,轻轻走进了些,他看到平仓吉二的脸蜡黄蜡黄的,没有一丝血色,他的鼻子挺立,立体得不太像个日本人,这使得他的眼窝深陷,目光聚焦的时候有点儿吓人。
曲子怀觉得自己的相貌和他一丁点儿都不像,自己更像母亲曲辰。
“怀仁啊,我终于见到你了,咳咳。”吉二有些激动,他眼光灼灼地盯着曲子怀说了一句话,就忍不住地使劲咳嗽起来,旁边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孩子走过来,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水给他喂了一口,用日语嘱咐说:“请您不要太激动了,您现在的身体受不了。”
吉二不耐烦地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随后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用中文说:“怀仁,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曲子怀没有动步,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我叫曲子怀。”
吉二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等了好久,他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倔脾气的人,不过没关系,既然你来了,就说明你已经同意了我们之间的协议,我为你提供金钱和地位,你呢,要帮我撑起新宇株式会社。”
吉二的这番话,让曲子怀刚刚生出的一丁点亲情瞬间熄灭的干干净净,他听得出来,吉二千方百计找到自己,并不是处于舔犊之情,也不是处于对他和母亲的亏欠内疚,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商业帝国,有一个合法的继承血脉而已。
“哼”,曲子怀冷笑了一下,“你提供的那些东西,我根本不稀罕,说实话吧,要不是你派人来威胁我,我是不可能回来继承什么家业的,你其实就是个绑架亲生儿子的卑鄙老头,对我来说,你和你的什么新宇株式会社,简直肮脏得可笑。”
“你,臭小子,咳咳。”吉二被气的眼睛充血,发红的眼瞳死死盯着曲子怀,可是才两秒钟他就盯不下去了,因为他的身体受不了,在剧烈地咳嗽。
刚刚退到一边的护士小姐又要走上去,却被吉二挥起的手臂制止了,她充满焦虑的看了看吉二,又看了看曲子怀,显然不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什么,会让自己的病人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你出去,叫清一进来。”吉二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转头朝护士小姐用日语说了一句。
不多时,一个西装革履的金丝眼镜男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就是他,具体事情你和他说吧。”吉二指了指曲子怀,用日语对金丝眼镜男说。
眼镜男转过身,给曲子怀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然后用带着口音的中文说:“您好,我是松下清一,是新宇株式会社平仓董事长的第一秘书助理,今后由我来协助您的交接工作,交接完成后,如果您对我的工作满意,可以继续留用我,还请您多多执教。”
曲子怀冷笑了一下,看了看眼前这个比自己几乎矮了半头的松下清一,用标准流利的日语说:“你不用说中文,我听得懂日语。”
松下清一尴尬地笑了笑,又鞠了个躬说:“那太好了,这就方便多了,怀仁先生真是才俊啊。”
说完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文件递过去,指出需要曲子怀签字的地方,曲子怀草草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松下清一,根本不是平仓吉二指派来辅助他进行交接的秘书,而是全程来监视他的。
可是如今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根本无力反抗。
曲子怀低头叹了口气,拿起这叠文件,在所有标注的地方都乖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可是他签署的仍旧是“曲子怀”三个字,从内心里,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平仓家的一员。
当曲子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唯一关心的还是闫晓茹,他掏出手机给平仓静雄打了电话,告诉对方所有的要求自己都已经照做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人?我要见她。”曲子怀已经没有了最后的耐心,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气急败坏。
平仓静雄笑了笑,依旧是很和缓的语速:“放心吧,我会把她带到日本去见你的,会让她一直在日本陪着你。”
曲子怀愣了一下,这个结局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什么叫让她来日本一直陪着自己。
“不”,曲子怀终于明白了平仓静雄的意思,他急切地摇了摇头说,“我不要她来日本,我回去看她,你把她放了,我回去见她一面就行。”
然而,曲子怀急迫的恳求还没有说完,平仓静雄再次挂断了电话,手机里一直响着的“嘟嘟”声好像是某种阴森的噩耗。
曲子怀知道,平仓静雄根本就没打算放了闫晓茹,他打算一直软禁着她,因为闫晓茹就是自己的软肋,他们可以拿她作为桎梏,轻松控制他一辈子,只要闫晓茹在他们手里,他就只能死心塌地地为平仓家做一辈子傀儡。
“砰。”曲子怀将手机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彻底愤怒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头被诱拐入笼的野兽,现在牙齿被拔了,指甲被剪了,还依然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刺一根根被薅下来。
“啊,魂淡,魔鬼。”曲子怀发泄似的将房间里的东西几乎摔了个粉碎,他心里有一个声音挣扎而出,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即使他这辈子都见不到闫晓茹,这辈子都不能爱她,他也绝不能让她像自己一样生活在牢笼里,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可是,要怎么办,现在谁还能帮自己?在国内,谁也无法帮他这个忙,即使是母亲曲辰知道这件事,她也没有能力帮自己。
“对了。”曲子怀突然眼睛一亮,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他快步走到门口。
“平仓怀仁先生,请问您要去哪儿?”
刚刚打开房门的曲子怀被一个虎背熊腰的保镖堵在了门口,显然,他现在已经被监控了起来,曲子怀眉头皱了一下,心思转了转说:“卫生间的马桶坏了,我找人来修修。”
“请您稍等,我马上联系前台。”保镖依旧没有移开身体,他只是通过自己的耳麦和同事联系。
曲子怀笑笑,一脸无害地说:“好吧,你先联系着,我有些内急,先去大堂里的公用洗手间解决,可以吗?”
保镖犹豫了一下,和同事打了个招呼,很礼貌地冲曲子怀点了点头说:“好的,实在是抱歉。”
曲子怀没再理他,快步朝电梯走去。
曲子怀进了大堂的洗手间,在里面等了大概一两分钟,终于人都清空了,只剩下一个洗手池边的小个子胖男人,曲子怀故作轻松地走到那人旁边,冲他礼貌地笑了笑,装作要洗手的样子,趁着他低头没注意,一记手刀劈到了那人的后脑勺上,那人轰然倒了下去。
曲子怀拽着晕倒的小个子胖男人,将他塞到一个单独的隔间里,掏出他的手机,将隔间的门反锁了,拨了一个手机号码。
对方很快就接通了,传来熟悉低沉的声音:“我是莫啸天,哪位?”
曲子怀拿着手机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心里有些激动地小声说:“莫啸天,晓茹在平仓静雄的手里,快去救她。”
对方显然愣了两秒,但很快反映了过来说:“曲子怀?你在哪儿?晓茹的信息你知道多少?”
曲子怀吞了下口水说:“我现在人在日本,帮不上忙,晓茹的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在汇金单身公寓的电脑里,有平仓静雄寄给我的威胁绑架视频,你应该能从中找到点信息。”
“知道了。”
莫啸天只简短地回答了这三个字,但是他的话却好像有种魔力,让曲子怀瞬间心安了下来。
“哒哒哒。”
洗手间外传来了脚步声,曲子怀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小声对着听筒说:“我抢的手机,现在得走了,千万救出晓茹。”
“好。”
莫啸天利索地答应了曲子怀的请求,实际上现在,他也是一分钟都不愿意浪费。
曲子怀就在要挂掉电话的最后一秒,突然又喊了一声:“莫啸天。”
莫啸天以为他还有其他信息要说,赶忙收回要按挂断键的手说:“我在。”
曲子怀沉默了两秒,最后才像下定决心一样,一字一顿地对莫啸天说:“照顾好她,一、辈、子。”
“好。”
曲子怀挂了电话,如释重负又异常痛苦地叹了口气,他将手机塞回到那个昏倒的小个子胖男人手里,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隔间。
果然不出所料,隔间外的洗手池旁已经站了两个保镖,其中一个正是刚刚阻拦他出门的那个。
“平仓先生,您还好吧,有没有出什么事?”保镖极有礼貌却十分机械地询问。
曲子怀冷着脸,摇了摇头说:“上个洗手间,能有什么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