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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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小冰恍恍惚惚见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高大挺直,宽袍长袖,微笑着,说你来啦。然后易小冰易小冰扑进她怀里,诉说了思念。

  她还问:“奶奶,我头上为什么有一个光圈?”

  奶奶红着眼眶,抚摸她柔软的小脸:“有些美丽的花朵,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凋谢了,老天便欠她一次完美的机会,这是对她的补偿。”

  易小冰正要笑,忽见奶奶落下泪来,便问:“我们团聚了,您为何伤心难过?”

  奶奶将她抱得更紧:“小冰啊,你需要的是一双翅膀,是一双眼睛,你可曾想过,我们团聚的同时,谁会为你伤心欲绝。”

  易小冰将手穿过光环,指甲上都洒了闪光:“嗯,爸爸,还有妈妈。”

  奶奶道:“你已经长大成人,我没什么挂念了,但你爸妈不一样,你是他们的唯一,你忍心他们过上只有眼泪和回忆的日子,然后在愧疚中慢慢变老么。”

  易小冰呢喃道:“当然不忍心,可是奶奶,我不想离开你。”

  奶奶编织着她的小辫,穿了一个双环:“我也不会离开你,只是换一种方式存在罢了。烈日阳光下,我就在你的阴影里;阴雨绵绵时,我就是天空的笑脸;安静夜晚中,我便出现在你的梦境里。你听,有人在呼唤你。”

  易小冰竖起耳朵,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抽泣声,祷告声,自责声

  奶奶凝望着她:“小冰啊,你要记住,你不是随风的稻草,也不是无根的浮萍,更不是无关痛痒的人,你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梦想,肩负着全家人的期望。你身上有非常重的担子,它重于泰山。你常说奶奶永远活在你心中,所以你要替我们好好活下去。回去吧!”

  易小冰哭道:“可是回不去了。”

  奶奶揩掉她的眼泪:“流星生命虽然短暂,仍然将自己燃烧,划出最耀眼的光芒,因为它承载着许多人的愿望。你难道不想为你的梦想冒一下险吗,难道甘心尚未盛开,就被埋在泥土里,零落成泥碾作尘吗!回去吧,好好享受未知的生命旅程。”

  易小冰眼见着头顶光圈逐渐消失,奶奶身影随之变淡,她拼命想拉住,但是身体好沉重,好像灵魂上了枷锁,瞬间便沉落下去。

  她的眼角流出了眼泪。

  一旁的爸妈喜极而泣。他们的心脏一直紧紧绷着,就像那台心电监护仪一样,成为一根弦崩了好久好久。

  然后易小冰手指动了一下,妈妈彻底控制不住,眼泪哗哗涌上来。

  易小冰嘴唇又蠕动了下,仿佛想说些什么。爸爸妈妈忘记了掉泪,都紧张兮兮的盯着她。

  爸爸妈妈上一次如此紧张的盯着易小冰,是她在一周岁抓周之际,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而现在是另一个决定命运的时刻。

  易小冰忽然颤抖一下,如梦呓般,喊了一声奶奶。

  爸爸妈妈眼泪又掉落下来,欣喜道:“总算活过来了。”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见了爸爸妈妈。爸爸眼睛通红,脸上有几道抓痕,妈妈则披头散发,满脸泪痕。

  易小冰说:“咦?”

  这个刚捡回性命的小姑娘,睁开眼睛的第一声,既没喊爸爸,也未喊妈妈,而是对世界抛下了一个疑问。但这一个简单的声调,足以媲美出生时的哭喊。爸妈因为惊喜忘记了话语。

  ……

  第二天,易安然带着柳叶青易水寒,提着水果糕点前来看望。易安然远远望见易小冰醒了,也忘记手里提着东西,一把扔掉就飞奔过去,握住她手不停摇晃:“冰冰啊,冰冰啊,你可吓死我了,你可吓死我了,以后不带这样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易小冰只是笑,一边笑一边疼。

  柳叶青易水寒一人占一个床边,安静坐着,知趣的闭嘴。

  两个小女生你一言我一语聊半天,易小冰才问两个人为何那么安静。

  易安然冷哼一声:“我怕他们争吵不休,惹你心烦,下了封口令。”

  易小冰笑起来:“哈哈,做的不错,趁爸妈不在,跟我讲讲这两天的事情。”

  易安然叹口气:“哎,这说来话长,医生要你好好休息。”

  易小冰将两只胳膊伸长:“那好,扶我坐起来,我认真听讲,伤口没问题的。”

  易安然正要起身,柳叶青和易水寒已经先一步站起,一人一只胳膊扶起了易小冰。

  易安然撇撇嘴,心想手脚真快,便拿起苹果和水果刀:“好,我一边削苹果,一边讲给你听。”

  两个人又眼疾手快的一个打水,一个递纸巾,干净利落,然后无声坐下。

  易安然手法很熟练,一只手稳如泰山,另一只手上下纷飞有条不紊:“冰冰啊,你昏迷三天了,你知道嘛。”

  易小冰点点头:“嗯,老爸跟我讲了。”

  苹果皮一点没断,易安然又将苹果切块:“但他肯定没告诉你,你妈把他脸抓成那样吧。你妈刚来医院看到你,脸色惨白惨白的,都吓傻了。反应过来后,就跟你爸打架,还说自己真傻,居然把小冰交给你照顾,不由分说就抓过去了。”

  她接着将苹果插上牙签放进易小冰嘴里:“你知道吗,你跟死神擦肩而过啊,那刀尖再前进一厘米你就没命了,还在那里没心没肺的笑。”

  易水寒哆嗦了一下。

  易小冰得意嚼着苹果:“哈哈,我命不该绝。”

  易安然自己也嚼一块:“是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没醒的时候,你爸差点疯啦,他都冲进抢救室,差点给大夫跪下,哭的泪眼模糊,求大夫一定把你救活。我问你,你见过他流泪么。”

  易小冰装作若无其事,心里暗想:“原来老爸还有这一面。”果然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想着想着老爸的身影就高大起来。

  易安然又将一块苹果塞进易小冰嘴里:“冰冰啊,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么。”

  易小冰继续嚼苹果:“其实挺好,就是感觉,这个世界,好像是通往哪里的化妆间。像我这样一朵鲜花,必须得在离开之前,绽放出我得美丽。你不能把这个世界,让给你鄙视的人。”

  柳叶青突然满脸愧疚。

  易安然摇摇头:“冰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易小冰道:“那不重要,我问你,我爸妈呢。”

  易安然摸摸她额头,试了试温度:“你爸几天没合眼,你妈撵他回家了,明天再过来,你妈下楼买饭了。”

  易小冰忽然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然然,我问你,你看这伤口位置,肯定会留下伤疤吧,怎么办啊。”

  易安然停止咀嚼,也低声回复:“没办法,不过好好疗养,会浅很多,老话说‘白璧微瑕’,你能捡回命就谢天谢地了。”

  易小冰正老大不愿的皱眉,易安然又道:“好啦好啦,我还带来一个好消息,我们的文章获奖啦。”

  易小冰淡淡道:“哦。”

  易安然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你知道吗,人家杂志社准备将录用文章做一个合集,每人发一本,我们都会收到稿费奥,柳叶青的图片也被采用封面啦。”

  易小冰呵呵笑道:“他也会录用啊,真是对他改观了。你仔细讲一讲。”

  易安然声情并茂:“我们不是和‘啄木鸟’比赛么,我们赢啦,我第一名,她第五名,很抱歉,你最后一名。柳叶青拍的照片,好像是一只微笑的猫,头顶站了一只喜鹊。”

  易小冰撒娇道:“哎呀,然然,还是比不过你,差点都不能入围。”

  柳叶青愧疚的脸上显示出一丝被人无视的无奈。

  易安然得意道:“那是,冰冰啊,偷偷告诉你,我还一直偷偷写小说呢,现在临近结尾,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燃烧的冰》,描述我们一起冒险,最后拯救世界的故事,主角儿名字都没改,然后交给你看,没问题就投出去。”

  易小冰捂住嘴巴惊呼道:“拯救世界?哈哈哈哈,(又指着自己胸口),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易安然急了:“别笑啊,你可得支持我,我说过,这是我的梦想,早一天实现了梦想,就等于延长了生命,懂不懂!”

  易小冰一愣,恍惚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她意识到很熟悉,而且带着悲伤的记忆,但是记不起来了。

  她双手捧着她肉嘟嘟的小脸:“好啦,放心吧,肯定支持,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就算是死了,也会留下曾经活过的证据吧。”

  柳叶青欲插嘴,想想还是算了。

  易安然为她擦擦嘴:“冰冰啊,元气大伤就别要死要活,知道不上学这段日子会无聊,给你带来两本书。”她起身从易水寒背包里拿出了《麦田里的守望者》和《杀死一只知更鸟》。

  易小冰一把将她贴胸抱住,耳边悄悄道:“然然最好了,总是那么周全,哎(脸红),我问你,你的胸又丰满又挺拔,怎么来的。”

  易安然脸一红,娇嗔道:“胡说什么,你那么好的身材和脸蛋,再给你一对傲人的双峰,别的女人不活了都。”

  正巧易小冰妈妈带着中饭走进来,见易小冰气色不错,笑问:“聊什么呢,那么高兴,吆,脸都红啦。”

  易小冰忙让妈妈坐下,握住她手:“老妈,脸红也红不过你的眼眶啊,肯定没少哭吧,不争气的闺女对不住您了。”

  妈妈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抽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蛋:“冰冰啊,你可吓死妈妈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和你爸没完,万幸你醒过来了。真是感谢上天,把我的宝贝女儿还给我。”

  柳叶青脑袋更低了。

  易小冰眼泪汪汪望着妈妈:“妈妈,不要担心我,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也别怪爸爸,是我自己不好。我爱您,我也爱爸爸,但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再次争执,那样分开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妈妈抹掉眼泪:“冰冰啊,你说的对,你比妈妈强,也比妈妈坚强,所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对嘛。”

  易安然起身告辞,妈妈强留不住。出门之际,易水寒转过身来,很纠结的望着易小冰,半晌才道:“小冰,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那一刀本来应该插在我身上,却要你替我受过,我很难过,希望你快快好起来,否则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易小冰摇摇头,嘻嘻笑了:“不不,外星人说过,凡事都有定数,结果是命里注定,过程才是随机。也就是说,我挨这一刀住院是命里注定,挡在你面前才是随机。”

  易水寒只说一句就被易安然拉出去。柳叶青也回头送上祝福,然后被揪耳朵拉走。

  易小冰正舒口气,易安然忽又进来:“对了小冰,限制人身与言论自由是我们学校强项,不要有后顾之忧,至于成绩就更不用担心了,赶不上的怎样都赶不上,被压一头的也无力追赶。好好养伤,一起考大学吧,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易小冰甜甜一笑:“是啊。”

  但易小冰可不是安分的人,只在医院待了一周就闷得发霉,死活出院去了学校。

  果然消息被封锁,没有引起大呼小叫。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外星人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他可能都不知道差点就永远见不到她了吧。他一定又沉浸在物理的世界了,易小冰想。

  果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曾经喜欢他,迫不及待的出场,想陪着他看日出日落,可命运只安排她出现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她拼命想引起他注意,拼命想舞出最骄傲的姿态,可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剧本,不曾露出过一丝微笑。

  不过,没关系了。这种疼痛不会刺穿心脏的。是吧,小冰。

  接下来日子,易安然将《燃烧的冰》整理完毕,与易小冰一页页认真讨论。小说文笔不错,故事框架也非常新颖。因为易小冰从来没有读过女人拯救世界的故事,于是尽心尽力支持它的修改与完善。

  柳叶青与易水寒对她的态度和缓下来,互相之间也冷淡下来。柳叶青忽然之间开始发奋学习,照片都很少拍,杂志也很少看了,据说是为和易小冰考进同一所大学而努力。易水寒则面露纠结,与其交流时敬重了很多,礼貌了很多。易小冰则毫不在意,绝口不提重伤之事,仿佛只是借了半块橡皮,无所谓归还。

  日出月落,斗转星移。忽然之间,“高考”犹如时间断层般横亘在所有人面前。它像困兽出笼,像洪水决堤,让时间变得短促,让大家猝不及防。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大家与时间赛跑,迷恋课外书的将书收起,挚爱打篮球的将篮球丢下,俱都争先恐后。易小冰两人也暂时放下书稿,专心致志稳固课堂知识。周老师“咳咳”声更加频繁响起,整日忙忙碌碌,不是整理试题,就是走在整理试题的路上。只有“外星人”恍惚活在另一个天地,将手里的《时间简史》换成了《大设计》。

  周老师最后为大家鼓劲:你将要跨出的这一步,决不是决定你命运的一步。当你仰望天空,什么都比你高,你会自卑;当你俯视大地,什么都比你低,你会自负;只有放宽视野,把天空和大地尽收眼底,才能在苍穹沃土之间找到真正的位置。所以,无须自卑,不要自负,但求坚持自信。大学是拓宽视野之地,是走上人生巅峰的重要通道,既然来求学,就请务必走到最后。所以放下包袱,尽情释放你们的力量吧,超越自己,指日可待。加油!

  然后,易小冰们就走进了考场,走出了考场,得知了分数,回到了教室。

  然后,大学在招手,大家在别离,神奇的故事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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