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时节，即使宁王府再怎样奢华也免不了会有几分破败的感觉。
百里止打量着屋内的摆件陈设，简单的茶具和座椅，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连即便的玉器书画摆件都没有，她虽不是一个多么喜欢那些的人，可到底亦是一个女孩子家，这样的陈设未免简单了些。
他以前来过这儿无数遍，在她还是一个暗卫的时候。直到现在才发现她一年多生活的地方是怎样的简陋，当初，还是他帮她挑的地方呢。
他怎么会突然就待她那么不好了呢，明明曾经还是朋友的不是吗。
“王爷，她已经走了”
暗卫十一立在百里止身后颔首恭敬道，百里止来的次数她都数不清了。可是夜寂然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搬出了这儿，执行任务去了。她有些不明白百里止对夜寂然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了，喜欢？或是厌恶。
“她到了北宛了吗？”
单漠的语气生冷而僵硬，暗卫十一不敢多问
“是，马上就要到达北宛了，王爷需要派人增援她吗？”
暗卫十一颔首答着，整个暗卫营里，百里止对夜寂然一个人很特别。会比其他人严厉很多，有会不被夜寂然发现的时候偷偷关系她。给她用最好的伤药，最好的补品，连她的饭菜都与旁人不同。这些暗卫十一知道，苏浅却永远不会知道。
百里止没有说话，只是立在那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般道
“不必，派人看着她，把她的行动报告给我便是了。”
百里止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一副淡漠的表情，而暗卫十一却瞥见了他微皱的袖口。她是一个暗卫，她明白，宁王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他的话并非出自本心。
暗卫十一看得出来，百里止自己却看不分明，他恨苏浅对沐夜宸的绝情又顾念着他与苏浅当日在鄞国的情意。所以才会不断地折磨她，然后不断地帮她。
“她要是失手了怎么办？”
一般暗卫若是失手未保周全都是暗卫营的其他暗卫出手杀了他，苏浅失手过一次，但是在其他暗卫出手前她就被抓走了。后来又逃了出来，照料说这样的暗卫是不会再用的，可是她是一个例外，如今，她还会再是另一个例外吗？
百里止这次是真的沉默着没有说话，苏浅失手了怎么办，暗卫十一的问题居然难住了他。他从没想过苏浅会失手，所以也从没想过苏浅失手后会怎么办。而他忽略了这一次的对手是北宛的战神，百战将军白愔，她是不是还会又那样好的运气得手。而她如果失手了呢，他要同其他暗卫那样，杀了她吗？
他走出了房间，在暗卫十一的目光中。他没有回答暗卫十一的问题，因为他自己都没有想好。
而这一年事情似乎特别多，慕予开始有所动作，北姒敏对他的态度似乎从接风宴那日的事情后就有所变化。她还是唤他止哥哥，她还是喜欢笑着看着他。只是他恍然间觉得那声止哥哥中包含的不再单单是妹妹对兄长的情意，那其中的感情他承担不起。所以他开始躲避北姒敏炙热的目光，开始刻意回避。
似乎，一如当年苏浅对沐夜宸那般，他想他开始懂得了苏浅的对沐夜宸的感情。那其中的愧疚，即便是搭上性命也无法偿还。而偏偏，搭上性命的人是沐夜宸。如果是那样，他对苏浅所作的一切是不是错了呢。他不敢深想，总是以朝堂上的事情麻痹自己，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帮北宁殷对付慕予上。
秋风席卷着残叶，刮在汴蜀的街道上，而汴蜀却没有因为荒凉的季节而丝毫减少它的繁华和喧嚣。
人来人往的街道，熙熙攘攘的各色行人，有一脸喜色的富家公子，也有满面愁容商铺小贩，还有来往吆喝的卖货郎。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开心，不是每一处阴暗都触得到阳光。
言临坐在二楼茶楼雅间的临窗处看着汴蜀的街市有些失神，一片喧嚣熙攘之中，油纸伞掩映下走过一个女子，一袭深色长衫，墨发竖着，在繁华的街市中行走着，又显得那么孤寂，那么格格不入。
很可惜言临的目光落在了窗前的枯树上，没有看到那个落寞的身影，否则他一定可以认得出她是谁。
“莫临？”
白愔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百里止终于回过神，带着歉意赔礼。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白愔颇为无趣地喝着茶水问他，她没记错的话言临今天找她来是商量关于龚歆雪的事，怎么他一个人出神了。
言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有些无奈地笑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刚刚下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
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让他专注于一个地方，而最终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你又想起了她？”
白愔握着杯子有些紧张地问着，心里不受控制地有几分紧张。
言临的眼底染了几分苦意和柔情，视线落在桌面上
“与其说想起她倒不若说多少时候会忘记她，她不在我的身边，可是她活在我的命里，割舍不掉。若是郡主哪日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就会明白其中的各种滋味了。”
言临突然拿白愔打趣道，戏谑的眼神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得白愔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言临不知道在北宛，在白愔二十四年的生命里她何曾为过任何人那般仔细小心，那般忧思顾及，那般牵挂难忘，除了言临。而她心里明白言临的心里除了一开始的那个女子再无其他，她白愔也有她的骄傲，她不会丢弃自己的尊严和她与言临现在维持的关系去博那几乎不存在的感情。
那样，不值得。
“那个……龚歆雪有什么动作吗？”
白愔一阵尴尬之后聪明地转了话题，言临也正了脸色，说了半天好不容易转到正题上。他们也不再儿戏玩闹，开始认真探讨起来。
“龚歆雪和龚平都不是北宛的人。”
言临的第一句话就让白愔震惊不已，龚平她虽然不是很了解可是也知道一二。是从一个平常的百夫长坐起，一步步熬到今天，成为一城的守将，怎么可能会不是北宛的人。
“十多年前胥州城曾经和边境的一个小国，瓦利斯国之间曾经打过一次仗。那次战役中周国也插手了，最后北宛惨败，只有龚平一人幸存归来。那场仗，最后还是白家的人，也就是你的叔叔白振出面才平息的。那场战役后，龚平就被提为了先锋，后来平步青云。”
言临慢慢地将多年前的旧事道来，白愔才开始有一点儿印象。十年前她才开始参军，白家人丁单薄，她的父亲战死，诺大的家业只有她的叔叔白支撑。她的叔叔白振也是因为这个没有成家，所以她不得已才参军入伍，才有了今日的白愔。
而后来，即便是白振也去世了，白家只剩下她一个女子。这也是无论白家握有多么大的权势顾之凡都没有丝毫的打压和忌惮，不只是感念白家为北宛所做的一切，更多的是北宛不会接受一个女子称帝。
“所以说，其实回来的龚平不是真的龚平？”
白愔觉得自己后背都有了几分凉意，十年前北宁殷没有登基，那龚平就是周国先帝安插在北宛的眼线。周国这么早就开始在北宛培养自己的势力，周国先帝真是让人害怕。
言临点了点头证实了白愔的猜想，继续道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龚平和龚歆雪都是周国人，那胥州一事毫无疑问也是北宁殷授意的。最后却息事宁人，什么也没发生，显然是不正常的。”
白愔震惊地听着言临所讲的一切，胥州之事北宁殷肯这样解决只能说明一点他要对付的并不是北宛，而是另有其人。
当初周国方面传来消息派来和谈的人是周国丞相慕予，后来慕予病重才换成了宁王，胥州也没发生什么事儿，所以
“北宁殷想除掉的，是，慕予。”
白愔的手心里已经浸出了薄薄的汗渍，北宁殷居然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打算在北宛境内除掉周国的人，当真是一个心思深沉狡诈的帝王。
“慕予是周国右相，不仅掌握着周国的朝堂，还暗里抓着不少周国兵权，而且在周国的名望极高。这样的臣子北宁殷是容不得的，可是又不能贸然与他发生冲突动他，否则第一个闹起来的就是拥护慕予的百姓了。帝王最重要的就是民心，北宁殷不会在周国动他，所以就设计了胥州一事，只是为了把慕予引到北宛，再寻机会除了他。可是不巧的时慕予没来，反而是百里止来了，北宁殷这出戏也就没法儿唱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可事实上还是对北宛没有关系。
而言临居然可以查到龚平那样的过往，倒是教人唏嘘了。她一个手握重权的将军都发现不了线索，言临却可以查的一清二楚，他的情报网络真是让人惊叹。那是不是他很快就可以找到他心中的那个人呢，白愔看着一脸淡然的男子，突然间觉得他其实离得她好远。
“那我们现在要这么做才能逼龚歆雪动手呢？”
既然现在一切都理清了就只剩等狐狸露出尾巴，好抓她了。
言临略带歉意地对着白愔笑着，那笑有几分让白愔觉得言临把她论斤论两买了的感觉。
“我已经放出风去，说你已经做好攻打周国的全面计划，一定可以一举拿下周国。想必，北宁殷，不会沉太久气了。只是你，有些危险了。”
原来是真的，言临把她出卖了，北宁殷恐怕一开始就想除掉她，可是没什么让他可以坚定的决心，现在她要对付周国，恐怕北宁殷怎样都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