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的北宛互为友邦，互相通商本是常事。关税缴纳也是由国家制定，周国的商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北宛，当被羁押，可是茶叶却是北宛的人擅做主张拿走的，可对？”
百里止从刚刚的交谈中明白言临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也打起了警惕。
言临轻笑着点了点头，仍然镇定自若道
“是，关税不够，货物抵偿虽不符合规矩，可是各个国家也没有规定说不能如此。而且边塞大多为武将，不通规制也是常理。茶叶商被羁押牢中多日，也没受过半分刑罚不是吗？”
当初他们本来打算对茶叶商行刑的，言临却下令制止了。事情没有结束，或许动了刑可能会留有把柄，现在看来，当初他的决定是对的。
百里止看着言临平静的眼眸，深远浩渺，不同北宁殷的阴深难测，也不同慕予的暗诡骇人，他的深邃自有一分让人不由自主赞赏和钦佩在里面。若博大天地，浩渺大海，容纳千象，包罗万物。
若非立场不同，洛堇这样的人实在是适合为一好友。
“北宛君子风度，本王佩服。胥州之事太过突然，本王想着也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待这件事情。”
从他们一开始和慕予讨论的侧面，虽然百里止心里清楚这是北宁殷故意为之，但是慕予没来他的目的也不能达到，这件事现在追究谁对谁错对周国都是不好的，最好的便是息事宁人。
只是，这个洛堇会同意吗？
“另一个侧面？”
言临蹙了眉头疑惑道，明明他们刚刚还在说是谁的错，现在似乎有些改变了。
百里止对着他点了点头，并不答话，他相信依言临的机智必能猜透其中的玄妙。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可能有些不一样了。
周围的将领早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开来一开始听这个周国王爷的话就听不太明白，现在更是不懂了。
龚平半眯着眼睛看着虚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言临亦开始思量了起来，百里止说的另一个侧面。就是说这件事的另一个侧面，他们一直以为是周国突袭北宛，就算不是也是其他国家挑拨离间。而若是不是周国做的，在周国的眼里北宛就是另有所图。而这些，百里止肯定都是知道的，想必他指的不是这个。
那百里止所说的，又是什么。
房中一时间有些寂静，只有萦绕于耳的丝竹声，舞女动人的身段舞姿就在眼前，现在却鲜少有人再看。
长久的寂静之后，言临突地眼底一亮看向百里止
“你是说……”
言临带着大梦初醒般的恍悟，排除所有可能就只剩下一种。百里止带着欣然的目光看着言临，虽然他知道言临想到的并不是真相，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北宁殷他也不可能想到那一层。言临可以这样快就反应过来，当真是了不得的。
周国要逐鹿天下，言临，非除不可。
他将自己的杀意隐藏得非常好，以至于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言临没有察觉。
若是真相真是这样，那么一切就应该从长计议了。
言临很快平复了心情，笑着看着房中一脸茫然的众人笑道
“宁王从周国远道而来，今日是接风宴，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提了，还是先尽兴吧！”
丞相都举起了杯盏，所有人只好附和。百里止也知道点到为止，不再提那事情，一时间席间又变得觥筹交错起来。
热闹的房门外，一袭白衣曳地的女子看着席间的玄衣男子，温润浅笑，恍若神人。
“洛堇，洛堇，为什么我们是对立的，为什么……”
龚歆雪扶着门框喃喃道，她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牵肠挂肚，念念不忘，不计较他的身份，不计较他的一切。
可是他，对她总是淡然疏离。
胥州边城，可是也有些节日夜市，近日来更是热闹。打从百里止第一次来胥州他们见过一面后，言临又重新整理事情的始末，他和百里止也有两日未见。
今日被龚歆雪生拉到街市上，她到底是龚平的女儿，而且她带着与一般女子不同的气质。骨子里那份英气有几分像苏浅，只可惜世间女子千万，苏浅却只有一个。
“大人你看，胥州的街市也是热闹非凡的，虽然没有京中富庶，也别有一番风味不是吗？”
龚歆雪出了家门倒有点像翩翩而飞的蝴蝶，走在言临前面，欢喜地回过头道。
有那么一瞬间言临觉得似乎在她的眉眼之间看到了苏浅的笑靥，美艳俏皮，带着几分不羁狡猾，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他和她，还是很小的时候才在一起逛过街市呢，这些年颠沛流离，他连一场烟花都没有陪她看过。
龚歆雪看到了言临眼中的笑意，心中升起几抹欢喜，可是细致如她亦看到了言临眼中的追忆和思念。他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女子，一个住在他心里的女子。
周围人声鼎沸，喧嚣热闹，花灯流转，烟花升腾。
他的阿浅也是喜欢这样的热闹吧，她也会笑的很开心吧，他的姑娘，那样小孩儿心性看着泥人儿都会高兴半天的。
“大人是在思念心上人吧。”
龚歆雪走到言临身边柔声小心道，她知道她不该问，可是她就是想知道在他的心里是不是已经住了一个人。
半弯的眉眼和唇角胜过了万千风景，他温柔地笑道，带着浓烈的愧疚悔恨
“她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我却不小心把她弄丢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很没用。“
脆弱的眼眸突然间攥紧了她的心脏，那么了不起的丞相大人居然会如此小心翼翼，为了一个女子，她嫉妒了。
“她应当是幸福的吧，能得大人如此痴心相待。”
龚歆雪说着，袖口下的手却逐渐握成了拳。
眼中的笑意突然浸满了苦意，万物成空的颓然。
“我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没有护好她，让她受了那么多伤害，让她一个人面对了那么多。”
七尺男儿，北宛英雄，却几乎落下泪来。
龚歆雪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今天之前她把他奉为她心中的神。此时此刻她才发觉，他是一个真实的人，他和普通人一样，有喜怒哀乐。
她想靠近他，即使替代那个女子也在所不惜。
她立在原地，看着越走越远的男子，他的身前万丈红尘，繁华热闹，他越往前走就越是热闹，而他却越是孤寂落寞，孑然一身，无人奉陪。
没关系，她会走到他身边，代替那个女子，给他欢喜热闹。
各国争相观望的胥州事件最后居然以一种最平和的方式解决了，北宛释放了茶叶商，由周国宁王带回国。北宛丞相洛堇班师回朝，胥州城重新更换将领，前将领尸骨灵柩被扶回故里。
都以为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没想到连雷声都没有响起，一场大戏就这样唏嘘收场。
而北宛丞相洛堇却不少只身回朝，他还带回了胥州守将龚平之女龚歆雪。
据说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把洛堇迷的晕头转向，带回京城准备成亲的。
白愔收到消息的时候只道了一句荒谬，言临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何况他的心里还有那样一个人，他是不会接纳其他女子的。
可，要是龚歆雪便是他要找的人呢？
白愔不由得心底一慌，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心脏，很难受，比刺了一道还要难受。
“来人，去给我查查龚歆雪的来历。”
她攥着手中的信纸冷冷道，立在她身后的暗卫拱手道了一句是就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宫殿之中顾之凡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失落道
“阿愔，这就是你喜欢的人，这就是让你不愿为妃的人？”
他一个帝王居然输给了一个这样朝三暮四的臣子，她白愔居然会喜欢这样得一个人，教他怎么甘心。
而这件事的主角言临坐在马背上哭笑不得，他要是他的风流韵事现在正被京中的所有人传的沸沸扬扬只怕脸色好看的紧。
带龚歆雪回京哪里是他的本意，他要回京之时龚歆雪就说要去京城瞧瞧，他一介丞相当着满城将士的面又不能说不带她。这一带，麻烦便上身了。
“大人，这途中景色真是不错。”
龚歆雪勒了马绳到言临身前高兴道，其实言临一开始是为她备了马车的。只是言临不愿坐在马车内，她便也执意出来骑马。反正她一介武将之女，会些骑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言临不禁有些头疼，带着浅浅的笑意道
“景色是不错，可是恐怕骑马太辛苦，累着龚姑娘了。”
龚歆雪勒着马绳愈发高兴了
“骑马罢了，我可不是京中那些闺阁中的贵胄小姐！”
言临突然抬起头看着她，他还记得当初苏浅嫁去魏国的途中同魏国老臣所说的那一番话，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龚歆雪亦感觉到了言临的目光，心底不由得泛起了几分酸涩。在他的心里，那个女子就无时无刻地出现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