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带着满心的疑惑见到百里止时他背对着她立在窗前，那是一间很暗的房子，窗户的位置一天中没有一刻照的到光芒。所以即使是那么炎热的天气，立在房中仍然可以感觉到那么浓烈的寒意，要不是她习了这么久的武艺只怕会仍不住打寒噤。
她立在他身后，可是百里止却一直无话，只有长久的沉默，久到苏浅再也忍不住开口道
“罗……王爷，可有言临的下落。”
灼热的目光望着百里止的背影，她等着他的回答就像在期待可以照到她心底的阳光似的。
百里止背在身后的手指有些微颤，没有表情的面容让人心生惧畏。
“现在还没有。”
他终是开口答了她的话，苏浅明亮的眼眸瞬间归为寂静暗淡，没有一丝光彩。
“夜寂然，你答应的事可还记得？”
百里止转过身望着眼前满身失落的人道，苏浅点了点头，周身散发着感伤的失落。没有什么比言临对她来说更重要了，她倾尽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他的半点音讯，即使他与她相隔天涯，即使他有可能已为人夫也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安然无恙地活着，什么都不要紧。
百里止见苏浅浓郁的失落，眉头没来由地更加深锁了，墨黑的眸子里写满了怒气。
不过是下落不明罢了，她就会如此，拿沐夜宸呢，如今她是否还记得他的名字。
“你要成为真正的杀手还需要最后一步，可以吗？”
百里止抑制了怒气，望着苏浅沉声道。苏浅抬起头看着百里止有些阴沉的面容确定般答了一句
“可以。”
没了刚刚的悲伤，现在的她俨然是一个冷血到骨子里的杀手，一个没有感情的刀，丢弃了光明和温暖，只能活在黑暗和寒冷之中。
百里止错开苏浅坚定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堵得慌。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不是吗，苏浅负了沐夜宸，所以他想替沐夜宸讨一个公道，想让苏浅吃够足够的苦头，想让她明白全天下除了沐夜宸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人对她那么好，那样护着她。
可是现在他开始有几分怀疑自己是错的了，无论她吃了多少苦，受尽多少磨难心心念念不忘的都只是言临一个人，她爱的只是言临一人。
“想要出暗卫营去杀人，就必须过了刀尖和火海，刀尖和火海中各有两位暗卫同你在上面比试，若是你受不住可以叫停下来。可是，记住，什么时候你过了这两关，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出去。”
百里止侧过头不再看苏浅，如今的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和所有的暗卫没有任何区别。他在洛城中认识的苏浅早就死了，死在了昌平之中，和沐夜宸一起。
他不会再对她有别的任何情感，沐夜宸要他救她一命他做到了，如今她为他杀人，他帮她找人，很公平，不是么？
昏暗的光线下，苏浅的容颜都有几分看不真切。她不喜欢杀人，不喜欢鲜血，不喜欢尸体。可是如今没办法，她没有任何退路了。哪怕是下地狱她也不在乎了，就让她做一次修罗魔鬼，有一天她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但是她可以承受。
“我，可以。”
她看着百里止的侧颜坚定道，百里止突地心底一阵异样。这是他早就可以猜到的结局，可是从苏浅嘴巴里说出来的一刻他的心跳仍然快了一拍。
射不进房间的光终也是会暗淡消失，一点点落下，房间渐渐地没有一丝光芒。漆黑的房子中就只有她一个立着，满身黑衣，似乎与那黑溶为了一体。
等到走出来那间屋子的时候她的眼变得如暗卫十一一般冷，一般寒，一般骇人。
这苍茫天下，云沧大陆，除了他，她终是无枝可依的。
苏浅痴恋般不舍地望着只有些零星星光的天际，从来没有如此期待又恐惧明日太阳升起。她就要杀人了，真的将自己的双手染上别人的鲜血，成为一个阴狠毒辣的女子，将洛城之中那个爱笑的姑娘亲手埋葬。
“苏浅，再见！”
她望着九天弦月轻笑道，似乎在道别故人，那般不舍又无可奈何。
她立着，不知道是不是在送走以前的苏浅还是不舍得最后一个还有黎民的黑夜。一直到东方破晓，整个暗卫营都浸润在银色的光辉之下。似乎什么都没变，可是她知道什么都变了，已经有备好的刀尖和火海在她的面前。这是她的第一步，或许会要了她的命的第一步，谁又知道呢。
言临刚刚下朝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管家就来报说是郡主求见，因为白愔刚从战场之上回来所以顾之凡特许她今日不必早朝。所以白愔也便没有去，她这么早来见他倒是教他有几分讶然的。
“郡主疆场卫国，必是一身风尘劳累不少，嗯？”
言临见一袭红色衣裙的女子走进来笑着递上手中上好的西湖龙井，白愔平日里疆场之上都是一身军装盔甲，也只有会到汴蜀平日里才会穿上便装，有几分女儿家的仪态。她虽是一身红色衣裙，外里罩了一件银丝金线芍药花纹的的红色长袍，可是在她身上非但不显得张扬，反而是几分洒脱英气，仿佛天下的女儿家就当如此，让男子都不由得刮目相看。
“武将本分罢了，洛大人不禁朝堂之上呼风唤雨，还可以在军事上运筹千里之外才是费尽了心力吧。”
白愔接过茶坐在言临对面也不示弱笑道，这些话若是换了旁人说难免不妥，可是言临知道在白愔的嘴里说出来不过一两句戏言罢了，并无其他。
含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气恼，只见白愔身后两个下人带着东西走了进来。言临抬眉示意不懂白愔意欲何为，白愔高兴地笑了两声道
“哈哈，我这是投桃报李洛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你送我那样珍贵的血人参，我一时找不到什么好东西，又素来知道大人你清高雅致，瞧不起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这不，给了挑了些笔墨纸砚，你用用看顺不顺手。”
白愔边说着边打开了盒子，果然是上好的笔墨纸砚，言临是用惯了那些东西的，好坏一眼就能瞧得出来。笔是湘妃竹为杆辅以青玉的紫狼毫，笔锋苍劲又不失柔婉。墨是吢洲产的云染墨，墨质细腻光滑，带着怡人清香，泛青紫光。宣纸更是纸质最好的晋宣，砚台是由北宛習州产的烟水砚。
无一不是上好的东西，照理说这些东西都是皇家贡品，一般人是不能有的，白愔的定是顾之凡赏的。即便是赏的，也是极不易的，她能全部送给他倒算得上慷慨了。
“郡主大手笔又清楚洛某所好，倒是不好拒绝了。”
言临看着白愔笑道，白愔性子直爽不拘，她既决定送若是推辞倒显得他是多么虚假之人了。
白愔见言临没有推辞也高兴了许多，下人收起东西，同他喝了茶来。
暗卫十一走在苏浅身前，今日是她接受测试离开暗卫营的一天。这一年来苏浅同她住在一起，朝夕相处，虽然平日里除了练功之外两人的话都是不多的。可是相处得久了，毕竟是有感情的，虽然她明白，身为暗卫是不可以有任何感情的。
然而她毕竟是人，即使再薄情也不会无情。在暗卫营那么久，苏浅是第一个她见过的最有毅力和智慧的女子，她可以忍，能坚持，从来不叫苦。很多时候她觉得换了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她都撑了过来，不得不说她是有些欣赏她的。
“你真的决定好了？”
暗卫十一突然停住，背对着苏浅问道。刀尖和火海是暗卫营最高的测试，当初她只过了一个，过火海的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如今身上都有烧伤的痕迹。她不是不信苏浅，只是那考验真的太过骇人了。
苏浅颇有些震惊地看着暗卫十一的背影，这还是这么久她第一次有些关心她。或许在她的心里深处并不是这么冷血的，只是不得已而已。
“成败好坏我都可以接受。”
苏浅的眼里流转过一刹那的波光，旋即化为坚定。没有可以回头的路，既然做了选择那接下来的就是做好承担它结果的准备。
“可是你有可能会死的，你知道吗？”
暗卫十一突然转过身担忧道，她不喜欢她的淡然和冷静，虽然她们都是暗卫可是她们的性命也不当如何廉价。
暗卫十一的态度让原本镇定的苏浅也不由得有了几分害怕，是啊，谁又不怕死呢。可是如果没了言临，她倒不如入轮回化为虚无。
“谢谢你，十一，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这一年的时间我很高兴认识了你。其实说真的，有时候你的那些惩罚真的让我想拿包毒药喂给你。可是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今日的夜寂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并不想做暗卫，可是我必须得做暗卫，哪怕会死，我也要向前走，不可以回头。”
苏浅是感激的，虽然在今天之前她对暗卫十一都是有几分惧怕和生疏的，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看着暗卫十一的一刹那会突然说出这些话，但是说出来便觉得暗卫十一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她是带着那样好的期待一步步向前走着的，带着可以再见到言临的希望。所以她，到底是开心的。
暗卫十一或许看出了她眼底深处的执着和希冀，也不再拦着她，侧身走到旁边，向着远处望去
“走吧，前面就是测试的地方，我只能带你到这儿，前面的路你一个人走吧！”
刀尖和火海，还有暗卫营武艺高深的暗卫，前路未卜，生死未知，也许她就殒命此处也说不一定。
苏浅看了远处半晌，又看了暗卫十一一眼最终抬脚走去。
暗卫十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担忧。
而测试地旁的高阁之上，一紫衣男子立在视角极佳的地方，看着一袭黑衣墨发的女子愈走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