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帝京之内原本一片安宁，如今却门户紧闭，只有大批的铁骑急匆匆地朝宫中赶去，扬起满天的烟尘。
昌平比起皇宫之内还算得上安宁，从前一片安然的宫中到处都是刀剑杀伐声，青石长街之上到处都横亘着尸体。空气里尽是刺鼻的血腥味儿，让人作呕。
云馨宁紧紧捂着洛赭意的耳朵，抱着他立在大殿中央。
赋恒带了几十个侍卫守着大殿，他是一个文臣却也拎着长剑。
“娘娘，放心，皇上早已做好了所有打算，必定能护住您和太子的周全。”
赋恒走到云馨宁身前沉着道，仿佛击退郑霁云是十拿九稳的事一样。
可是实际上连他都快没有信心了，郑霁云已经快攻进大殿，可是皇上安平的人还是没到，现在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宽云馨宁的心罢了。
“本宫明白，赋大人誓死卫国，大人的忠义，本宫记下了。”
云馨宁的脸色已有几分苍白，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说不怕是假的，可是还有洛景洵的江山和洛赭意需要她保护，她不能倒下。
“咻咻咻……”
如雨般的箭矢从门外射进来，护驾的侍卫忙护在云馨宁身前，赋恒亦挥舞着长剑保护着她和洛赭意。
眼看着身前的侍卫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两三个，门外的箭矢突地没了。
“婕妤娘娘，若是你此时愿意交出玉玺，我倒是可以放你一命，微臣掌权之后会给殿下封爵赐地一样不会薄待了你，否则微臣可就要不忠了。”
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郑霁云对着门内的云馨宁半点没有恭敬之意地劝道。
赋恒紧张地看着云馨宁，如此生死关头，而且他们的败局已定，就算是云馨宁为保命投靠郑霁云也不是全无可能。要是那样，洛景洵真的就输的一败涂地了。
“哼，郑国相的忠心本宫早就见识过了，不用再看第二遍了。”
她捂着洛赭意耳朵的手都颤抖着可是面上依然保持着冷静，冷冷嘲讽道。
她才不会相信郑霁云会真的善待她们母子，不过是为了皇权的虚假谎言罢了。
与其信他，倒不若和敌军殊死搏斗一番死去。
“好，既然娘娘决意如此，那么微臣便成全你。”
阴狠的声音带着骇人的噬血意味，几十个侍卫在宫门外狠狠地撞门，眼看着最后一道防线就要被攻破，云馨宁紧张地将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洛赭意紧紧抓着云馨宁的衣服，小脸儿上满是恐惧。
门窗外郑霁云的手慢慢放下，门里面的人都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母妃，我不怕，意儿大了，便是死，我也会保护母妃。”
洛赭意抓着云馨宁抱着他的手认真道，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无畏，看得云馨宁突地眼眶湿润了。
“是啊意儿长大了，意儿乖，大不了就是死，我们绝不给你父皇丢脸，好不好。”
云馨宁蹲下身子将洛赭意抱在怀中温声道，滚烫的泪水流出眼眶。透过门窗她看着郑霁云的手落了下来，闭上眼睛等着大军踏破宫门的一刹，然而等了半晌却外面却突然响起了刀剑拼斗声音。
只闻得一清冽沉稳男声穿过刀剑声
“郑霁云，你在皇宫所有的兵马和各地的叛军都被全部铲除，你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再与皇上相斗的倚仗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皇上仁慈没准儿会放过郑氏一族。”
赋恒闻声欢喜对云馨宁道援军到了，她怀中的洛赭意也高兴的很，欢快地说着
“太傅来了，太傅来了，母妃，是太傅来救我们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满脸的宠溺，原来如此，洛景洵在宫中只安排了少量人手，她还以为他走投无路了，原来是趁郑霁云全力攻打宫中之时断了他的所有的退路。
赋恒只是吸引郑霁云的一个幌子，真正的援军在宫外，现在郑霁云已经一败涂地了。
赋恒打开宫门的时候局势已经被言临控制住了，稀疏的星辉洒落在皇宫之中，漆黑的夜幕遮挡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洛赭意隔着大老远就高兴地唤了言临一声太傅，郑霁云染了满身的鲜血，不过一会儿功夫却像苍老了许多一样，阴诡的眼神没有半分生气。身旁只有几个重伤的士兵护着他。
正在这时一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欢喜道
“娘娘，贵妃娘娘生了，是个小公主。”
颜贵妃生了，诞下了公主，不是皇子，郑氏一族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哐当一声郑霁云手中的剑落了下去，他几近癫狂地笑了起来，笑的身子都立不稳了。
头发散乱，被大风胡乱吹着，在漆黑的夜里和着可怖的笑声居然有几分害怕。
“哈哈哈，哈哈哈，洛景洵，你赢了，你又赢了，八年前云家叛乱你赢了，八年后你又赢了，我便在天上看着天下大乱之时，你能保魏国多久，你这个皇位可以坐多久，哈哈哈，你”
郑霁云突然指着云馨宁，眼睛里全是疯狂的笑意
“云馨宁，皇后娘娘，婕妤娘娘，不要忘了，八年前，洛景洵也是这样诛了你母家一族，诛了云家满门的，哈哈哈，哈哈哈……噗！”
郑霁云大吼完突然气急攻心，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身体慢慢地倒了下去。
云馨宁不知是因为被郑霁云的样子吓倒还是他的话，面色突然变得苍白难看得很，扶着洛赭意的双手都有些颤抖，突然倒了下去，只听得耳边仓促的喊叫和洛赭意带着哭腔的呼唤。
她想抱抱他，告诉他没事儿不要紧可是却没有半分力气说出口。
只觉得脑海里里不断变幻着八年前的场景，云家攻入宫中全部被伏，满门入狱，她跪在承乾殿外一夜，大雪落满了她的一身可是洛景洵自始至终都没出来看过她一眼，醒来的时候就贬为了婕妤，没再看过她一次，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她还记得小时候他拉着她的手说要护着她一辈子，可是他，早就忘了吧。
原来帝王的恩情，竟是如此浅薄，是她，是她一手把他推上皇位，变成这样的。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不是吗？
“阿浅今日可是遇见了有趣的事，居然现在才回来。”
烛火通亮的房间里洛景洵见苏浅回来示意宫人端上饭菜。
苏浅见洛景洵特意等她用膳也不好说什么遂坐了下来。
“没什么，不过在行宫中见到一个有趣的人罢了，多聊了几句忘了时辰。”
苏浅浅笑着答道，盈盈的眉眼里带了淡淡的笑意。
“过来，坐到朕旁边来。”
洛景洵虽是含笑着命令着却带了无法抗拒的威严，苏浅心里清楚坳不过他便坐了过去。
刚一坐下洛景洵边捉了她的手，一挣反而握得更紧了，恼怒地抬起头去看他时正看到他温柔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格外俊逸温润。
“来，尝下这个，朕知道你喜清淡特意命厨子做的。”
他夹了一块翡翠蒸糕放在她碗里，语气里极尽宠溺温暖。
苏浅有些愣然地看着他，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子了，他明明知道她不是和乐，明明知道她的心里有着一个言临，为什么还要这样，故作体贴，只是为了作戏给鄞国看吗？可是现在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啊，没有必要不是吗。
苏浅夹着筷子的手愣在那儿，垂了垂头薄唇半启
“皇上，我自己可以。”
说完便打算将洛景洵夹的东西推回去，不料洛景洵反而将东西递至她的唇畔，温柔道
“阿浅，留下来吧，只要你肯继续做朕的皇后，朕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鄞国公主，等我们回了帝京之后我就放莫临回鄞国，从此以后你还是魏国的皇后，朕的皇后。”
温柔的眼神浸了烛光，就像落满了散碎的星子，苏浅在他的眼睛里居然看到了，认真！
他是真的想留下她，哪怕她的身份于他毫无帮助。
而且他说他会送言临回鄞国，这于她，是多大的吸引。
她心爱的人不必在异国整日战战兢兢地过活，他可以回家，可以娶一个温婉的妻子，好好的过一辈子。
可是她，可以信洛景洵的话吗？
洛景洵似乎看出了她的怀疑，放下了筷子，捉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
“阿浅，莫临给不了你平安的，你若是执意要同他走连昌平都出不了，而这，朕可以给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如不见底的漩涡。
“这一切太突然了，让我想一想。”
苏浅面色慌张地从洛景洵手中抽出手仓促道，洛景洵今夜的每一句话都出乎她的意料，所有话完全打乱了她所有的打算。
洛景洵没说错，她的确想和言临一起逃出魏国，想和他远走高飞。可是魏国是洛景洵的地方，只要他想她和言临真的连昌平都走不出。
她想要他好好的活下去，可是毕竟这么多年的等待期盼，又是轻易可以割舍的下的。
“明日便起驾回昌平，直到昌平之前你都有的选，可是朕希望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洛景洵站起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走至门口突然顿下来道，声音里听不出喜乐，清冷的一如夜色。
才刚刚入秋，苏浅却觉得天气那样冷，冷得如同寒冬。
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身子，倚在窗前看着明亮的残月，她望着漆黑的夜幕，神色无光。
他着着了月白色的长袍朝她伸出手，温柔地笑着对他说
“阿浅，来，我们回家。”
她伸出手去拉他，却扑了个空，漆黑的夜里那还有半点人影。
只有划过脸庞滚烫的泪水一点点变得冰凉。
有的选，她真的有的选吗，鄞国的时候她可以选择不做假公主，不嫁来魏国。今日她亦可以选择不做魏国的皇后，不再那样没有希冀地活着。
可是除了这个，另一个选择就是死，不同的是前者是她一个人死去，后者是言临陪着她死去。
所以她，该如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