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总是让人倦意绵绵，路边茶摊的小二此时正斜倚着大树打着瞌睡，零星几位客人随意的闲聊声在他听来如同蚊子哼一般，更增加了几份睡意。
脚麻了，换个姿势吧。
小二侧了个身，脸朝向管道的另一边，有股热气在地平线上蒸腾，隐约可见两个人影缓缓向这里走来：一个骑在马上，一个走在前面引着马。小二眯了眯眼，马背上那个似乎还不怎么会骑马，身子左摇右晃，而走在前面的那个一边控制着马头，一边回头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走走停停，前进的速度甚为缓慢。
身后有人发出一声偷笑，小二回头望去，原来不止他一人，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在盯着这两个渐行渐近的身影，来生意了！茶摊小二站直身，刚才的睡意一扫而空。不一会，两人走近了。
“大腿再夹紧一些，尽量保持上身平衡，对！就这样！”
走在马前的人带着一顶遮阳的笠帽，看不见脸，但听声音是个女的。而坐在马上的那个个子很高，一副斯斯文文的公子哥摸样，一身白衣，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略显病容，一脸单纯与世无争的神态，衣着品味让人一看便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对，就这样，身体再挺直些，不要太向前弓。”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茶摊前。客人们纷纷抬头望着眼前这个气质不凡，相貌出众的公子。陌生的面孔，看来是远行而来。
马前的女子向茶摊看了一眼，转头问到：“夜公子，你累了吧，要不我们喝碗凉茶，休息一会再走。”
南封夜应了声，下马的动作更是有点笨拙，一直维持沉稳的脸部令人察觉不到地闪过一丝惊异。草间云笑出了声，南封夜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别过头去，尽量避开她的目光。
“不急，慢慢来。夜公子你学骑马才不过十来日，能有这样的成效已属不易。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将来若回到府中可别告我的状。”
“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南封夜此时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又让草间云笑出了声。
“好了，你先坐下，我去拴马。小二，来壶好茶！”
“来了！”
小二端着茶壶茶碗笑嘻嘻地迎上前来。
“公子，您不常出门吧。看您这身衣着打扮，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前面不远就是良城了，您来这里可是来对了！这可是除皇城之外越天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了。大大小小的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如果您去西街还可以看到很多外国的商人和他们带来的新奇东西，绝对不能错过啊！”
“真的吗？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听了小二的一番介绍，南封夜的双眼开始发光，难掩一脸兴奋的表情。这不禁让站在一旁的小二暗自好笑：原来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少爷，看来是第一次来良城，真是有趣。那就再给他多介绍点特别的。
“公子，您还不知道吧。良城还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地方。”
“哪里哪里？快告诉我！”
小二努力憋着笑，满腔热情地继续往下说：“当然是香街啊！说是全越天最有名的风月场所也不为过，整条大街开满了各式各样的春楼，那里的姑娘一个个出落得，那是没话说，什么类型的都有：美丽妖娆的，风情万种的，清新脱俗的，温柔似水的，还有些事异国来的绝品…公子只要您能想得到的都有，服侍地保证让公子您满意。来良城，那地方可绝对不能错过！”
南封夜的脸瞬间又红了起来，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小二，这没你的事了，放下茶壶，走吧。良城我们自己会去看的。”
身后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小二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草间云已经来到身后，半点声响都没有，好像游魂一样。小二立刻照做，放下茶壶，还想真讨几个赏，现在只能悻悻然地离开了。笠帽女子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原本盯着南封夜的客人们都纷纷低下头，继续喝茶聊天起来，装作无事。
“夜公子，你先喝茶吧。”
说着，女子便端起茶壶将南封夜面前的茶杯斟满。
“间云，你还是不想脱下这笠帽？不觉得热吗？”
“有人的时候，暂时不脱。难道你忘了，前几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个路人。我只是上前问个路，就把他们统统吓跑了。是不是你们这里的妖怪都长一双银眼睛？”
“间云，你误会了。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提到过，越天近几年与北国泉兰的关系紧张吗？越天的皇帝陛下一直在对民众宣传泉兰是蛮荒之族，有吃人的习俗。那里的人确实长得跟其他几国人有所不同，尤其是脸部的轮廓和瞳孔的颜色，不过他们眼睛大多是暗灰的，并不如你的这般银亮。那个之前见到你的砍柴人可能是把你当成北国蛮荒一族来的，你这么…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是蛮族，更不可能是妖怪了。”
南封夜赶紧低下头，呷了口茶，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抬头再看草间云时，发现她又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间云？你又在为你的事烦恼了吗？”
草间云笠帽前的面纱轻轻抖动了一下。
“公子怎知我在烦恼？”
南封夜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你举着这杯子看了好一会了，不喝茶也不说话，是人都看得出你有心事。怎么了？现在还是不能告诉我有关那个任务的事吗？是你说的，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替你分忧。说不定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夜公子，你就别再迫间云了。可以说的话，间云答应你绝不隐瞒。”
南封夜无奈的轻叹一口，眼中显出难过的神色。
“也罢。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提这事，我发誓以后绝不再提。即然你不说那就是有你的苦衷，我南封夜绝不会为难你。”
“谢谢夜公子，事成之后，间云定会好好报答你。”
“间云，我没其他要求，只要你能在任务完成后答应我一件事就可以了。”
“行！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什么事都可以…敢问是何时？说不定我现在就能做到。”
“不可，等到你把你的事办完，自然会告诉你。”
看着南封夜一直低头喝茶，草间云不免露出一个微笑。
“夜公子，容间云说句心里话吗？”
“有什么话直接说，好的坏的，我都可以接受。”
“公子你变了。”
听到这话，南封夜手持茶碗，愣在那里不动了。抬眼望着自己面前的草间云，一双如水般清澈的双眼不停地闪烁着，似乎能射穿挡在草间云脸前的面纱。
“难道是我说错了？”
“间云，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确实变了。离开南封镇的这一个多月，我看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翻山越岭，骑马射箭，做了很多之前从未尝试过的事。然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庆幸当日将你救下。虽然你此次只是陪我同行一段，不久就要分手，但间云你却实现了我多个愿望。你口上一直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其实正好相反，间云，我反到该谢谢你救了我。南封夜无憾与你结识，如果，如果可以…”
一阵红光闪过面颊，南封夜又低头喝茶不语了。面纱后，草间云噗嗤一声笑开了，这等反应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说实话，一路上我还一直在怀疑当初回头把你从南封家“偷”出来的举动是对还是错。在南封府上的那几日，间云可以看出公子你身体确实虚弱。当时还在考虑，如果你经不住前几日的鞍马劳顿，就直接把你送回家。可想公子你之后的身体不仅没有每况愈下，反而一天天的好转起来，现在居然可以自己骑马了。夜公子，如果你喜欢，间云以后还会教你更多有趣的东西，只要你不怕脏不怕累。”
一直望着草间云的南封夜听到这里绽出一抹孩子般纯真的笑容，双眼如深潭碧水，波光闪闪。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南封夜一口喝尽杯中的茶，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上路吧！”
“公子不想再多歇息会？”
“不用，前面不远就是良城了，到了那我们再找间客栈落脚。刚才那位小哥给我说了很多良城的新鲜事。以前我去越天其他的大城市，多数只能呆在客栈里，或是购丝的会场。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城里的大街逛逛了，用走的！”
草间云摇了摇头，也跟着仰面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扔下几枚钱币。
“小二，给你的茶水钱，不用找了。”
说完就跟着南封夜向拴马的地方走去。
……
两人到达良城时已经傍晚，城门前围着不少人，前面有人跟守门的卫兵发生了争执，人群中骚乱连连。
“这位小哥，发生什么事了？”
草间云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询问道。男子回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草间云，答道。
“我也不清楚，听人说，这里前几日发生了一起凶案。有两名恶徒，当街行凶，好像刺伤了一个捕头管事，现在衙役们正四处捉拿那两个逆贼，良城这几日鸡犬不宁，到处都是翻查的士兵。这不，要想进出城门，必定等经过守门士兵的搜查。姑娘，你们是来这里做事的？”
“不，我们只是来这里游玩几日。”
“这几天城内不太安全，卫兵翻查很严，你们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小心为妙。”
草间云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说话间，人群又开始慢慢向前移动了。草间云回头看了看马背上一脸愁容的南封夜，忽然灵机一动，心生妙计。拉南封夜下马，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南封夜露出会心一笑，接过草间云手中的缰绳，扶住马头，草间云一个轻跃翻身上马。不消半盏茶工夫，两人便来到城门前。果然不出所料，守门的卫兵一下子将两人拦住，上来一个卫兵，来回打量着二人：“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应该不是经常来良城跑商的吧？你们从哪里来？来这里要做什么？”
南封夜笑着上前一作揖。跟着叔父们走了几次生意，买卖会场上也跟官兵打过几次交道，应付他们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
“这位官爷好眼力。在下韩夜，马上的这位是家妹韩淑，我们来自淮县。”
“淮县在哪？没听说过。”
“我们那种乡野小地，怎能跟良城相比，官爷未有耳闻也是情有可原。我们兄妹两并非商人，我们一路东行，走了好几千里，就想游历几处山水，一睹越天几个名城的风采。可我们似乎来得不巧，听说这里发生了凶案，正在通缉两个犯人。”
“对，一男一女，伤了我们捕头管事胡大人。良城太平了好几年，很少有命案发生，城主担心这次的事件对整个良城的风气产生不好的影响，下令定要抓到二人，不论死活。”
卫兵斜着眼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番南封夜，嘴角撇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继续说道。
“这两个恶徒犯了法，害我们一大票兄弟也跟着遭殃。为保护你们这些老百姓，我们得天天顶着烈阳，城里城外地搜查，盘问每个要进城出城的人。连与家人见面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我们容易吗？”
南封夜会意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包钱币，悄悄递到那个卫兵的手里。
“几位官爷辛苦了，牺牲了自己，为我们百姓牟福，精神可嘉。这里的一些小钱是我们兄妹二人的一点心意，官爷请收下，当是给大伙买点水酒，消消暑。”
卫兵颠了颠手上的钱袋，分量挺足，脸上立刻笑开了，上前拍了拍南封夜的肩膀。
“公子，你说你不是商人，倒挺懂商家的道。不去经商太可惜了。看你这身装扮就知是大户人家出身，又怎会与逆贼扯上关系。耽误了你们不少时间，对不住，进去吧。良城好玩的地方多得去了，带着令妹尽尽兴。”
说完便闪身给二人让开一条道。南封夜仍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向让行的卫兵点点头，牵起马不紧不慢地向城内走去。
“等等！马背上的那位，请你把笠帽取下来。”
眼看着就要进城了，却被门外进来一个骑马的巡逻侍卫给喝住，此人高大挺拔，腰间佩着剑，身后跟了几个拿着长枪的官兵。一见来者，让行的卫兵慌忙收起钱袋，跟着其他几个守门卫兵一起跪下行礼。
“大人！”
“你们怎么办事的？这样就给放行了？”
“小…小的该死。”
“你明天不用来了，调去仓库守粮！”
受贿的卫兵把头埋得更低了，却是大气不敢再出一口。
骑马的侍卫来到谎称是兄妹的两人面前，只略微扫了南封夜一眼，便开始细细打量起马背上的草间云。
“这位姑娘，请你把笠帽取下来。”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望向草间云，可她却没有动。骑马的侍卫给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长枪纷纷离了地，举在胸前，对准了草间云和南封夜二人。
“把笠帽取下来。”
第二声命令后，草间云这才慢慢地取下笠帽，但却双眼紧闭。除去那双致命的银眼，草间云的容貌只能算普通，眉宇间那股少年般的神韵到是会让望久的人心驰神往。
没等对方发问，南封夜抢一步回答道。
“大人，令妹出生时不幸遭遇一场大病，虽保住一命，却不幸失明，从此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领头侍卫的目光落在南封夜身上，眼中明显藏有怀疑之色。
“家父家母一向对令妹呵护有加，养在家中，从不让出门。只是近来家父为令妹寻得了一家好人家，考虑到日后更难有出门的机会，又拗不过令妹的苦苦哀求，这才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带着妹妹四处游玩一下，见见世面。”
南封夜再次转身面向骑马的侍卫，一作揖。
“大人，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令妹平日里也会戴着面纱，只为遮丑。大人，若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我们愿意转头去往其他城镇。”
侍卫半信半疑地来回看了看这两“兄妹”。女的一脸平和，男的一脸正直。侍卫严肃的面部稍稍有了缓和。
“这几日城里不是很太平，你们自己也多注意点。放行！”
挡在门口的士兵立刻让成两排，草间云重又将笠帽盖上，南封夜一边引着马，一边频频向两边的士兵作揖行礼，以示感谢。待到他们离开后，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