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悦轻叹一声:“柳嬷嬷,虽然那个梦很离奇,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从不骗人。陶远致总说,我的眼睛深处总有一抹忧郁,总有一股忧伤缭绕在我周身。你应该也早发现了对不对?难道你以前没有想过吗?为什么我高烧后醒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陶远致是白小悦的喜欢的人,白小悦和他度过了很多难忘的日子。
柳嬷嬷的目光里充满惊惧,她紧紧咬住嘴唇,摇着头,就是不说话。
白小悦与柳嬷嬷平视,盯住柳嬷嬷的眼睛,语气充满蛊惑:“柳嬷嬷,我让一个小宫女配合我,抓住你在我药里下毒的事,你应该能猜到,不只是抓住你那么简单,你别忘了,那时,父皇也在。你别害怕,我知道,你从小照看于我,没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你是不会害我的,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又人逼迫你?”
柳嬷嬷呼吸急促,看着白小悦如看着一个鬼魅,白小悦气定神闲地看着柳嬷嬷,等待她的开口。
若兰见柳嬷嬷久不说话,大喝一声:“还不说吗?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柳嬷嬷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击溃,她跪下来,磕头如捣蒜:“我说,我说,老奴知错了。想害公主的人是皇后,我也是迫于无奈,皇后以我在京都中的家人相威胁,如果我不按照她的吩咐做,她就一天杀一个我的家人,直到我听话。开始我并没有答应,那晚,皇后命人送来了一个长命锁和一截断指,那是我刚出生几个月的孙子……”
柳嬷嬷老泪纵横,絮絮叨叨地诉说着。白小悦眼神一凌,果然是她。
若兰在一边咬牙切齿道:“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好心,说什么公主割血入药气血虚,需要补补,原来存的是这个心思。”
柳嬷嬷还在哭诉着:“我真的不想害公主,我给公主下的药量很少,即使吃五年也不会死人的,公主请明察啊。”
听到这句话,若兰气不过,一脚把柳嬷嬷踹翻:“吃五年也不会死人,你倒是好心!连太医也不会查出来,一点点损耗公主的性命,备受折磨,这就是你的好心!”
柳嬷嬷动作很迅速,在地上滚了一圈,立马又跪好,继续磕头:“公主,饶了我吧,我一时糊涂,请公主看在我多年服侍您的份上,饶了我吧。”
“饶你?做梦!连一个痛快也不会给你,我一定要慢慢折磨你,让你也体会体会慢慢磨损生机,五年后才死的滋味!”若兰狠狠啐一口,瞪大眼睛恨声道。
白小悦却笑了,她柔柔道:“若兰,何苦吓唬柳嬷嬷呢,无论如何,咱们在凄清的行宫,相依相伴了这么多年,情分不是说断就断的。”
柳嬷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磕头:“对,公主一直善良,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对我更是不忍心赐死,谢公主饶命之恩。”
白小悦嘴角挂上一丝冷笑。死亡面前,人人会恐惧。说是为家人着想,何尝不是为了自己?毕竟,命,是自己的。古人总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
扶起柳嬷嬷,白小悦和颜悦色地说:“柳嬷嬷,你别害怕,刚才你不是说了吗,小悦一向善良,怎会忍心杀了柳嬷嬷?”
柳嬷嬷点头,又哭又笑,脸上涕泪混在一起,摸样着实难看。
若兰在一边急道:“公主,这种人留着就是以后的祸害!”
白小悦不理会若兰,抬手,给柳嬷嬷看她手心里的糕点,精致的水晶糕已经被白小悦捏变形了,她悠悠道:“柳嬷嬷,你看,只稍稍一用力,糕点就变了,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就像世间万物,桃花谢了春红,阶前梧叶又秋声,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何况,这世上,最善变的,本就是人心。”
柳嬷嬷闻言,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她忽然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之色,看着地上的水晶糕,一脸的不置信,只是疼的说不出话来。
若兰一个错愕,却舒了一口气。白小悦扔下手里的水晶糕,拍拍手心里的糕点渣,款步走到牢间门口,回眸,露出倾城一笑:“本宫,早已不是行宫里那个,软弱无能任人欺凌的白小悦。”说完,不理会嘴角溢出血的柳嬷嬷,径直走出去。
若兰跟在白小悦身后。走过林侍卫时,白小悦看一眼林侍卫,不语。林侍卫垂首,恭敬地说:“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白小悦笑一笑,搭着若兰的手走出大狱。
若兰小声嘀咕:“原来公主早有计划,亏得公主心细,要是拿错了糕点,吃下有毒的,呃,乌鸦嘴……不过想想还真有点后怕。”
“你觉得,如何?”
若兰想了想:“狠辣,不留后患,适合在皇宫中。”
白小悦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狠辣?就要狠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如跟柳嬷嬷说的那样,我,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白小悦了。
柳嬷嬷之死无足轻重,何况她本就下毒欲毒害白小悦,所以她的死一点儿波澜都没引起,再说后宫之中,死一个奴婢实在不是什么事情,闲来无事的宫女太监偶尔说两句,也没有几分兴致。只是通过这件事,皇上对白小悦的怜爱更甚。白小悦不由偷笑,皇后的这个算盘,真真是打错了,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白小悦找了一个机会,跟皇上提起想把玲儿调到她宫中,原本想了诸多理由,没想到皇上问都没问,一口答应下来,可见皇上对白小悦的宠爱,倒是让白小悦一下感到受宠若惊。
春天已经来了,白小悦最喜欢坐在游廊里,仰望天空。天空中不时有一队北归的大雁飞过,让白小悦生出诸多感慨。天空中,诚然不会留下鸟飞过的痕迹,但是,鸟毕竟飞过。就像她的前世,明明是已经过去了,给她留下的,除了满腔的愤恨,就剩无边的忧伤了。
一阵风吹过,白小悦觉得身上泛起一股凉意。蓦地肩上一暖,白小悦低头,见是一件碧丝绣披风,在万物复苏的春光里,颇为应景。
“公主,有句俗语说是春捂秋冻,春天的风还有点凉,要注意别着凉了。”是玲儿。
白小悦没有回头,依旧仰望着天空,她的语气带着伤感:“玲儿,你说,自然可萌绿,可枯黄,人生呢?”
玲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人生只需快意就好了,尽大江东去,细雨染芳碧。桃花谢了会再开,柳树枯了亦会再碧,何苦伤春悲秋来哉,徒惹烦恼上心头。”
白小悦细细咂摸,赞道:“好一个尽大江东去,想不到玲儿心思细腻,也有这样豪爽的一面。”
玲儿笑笑,转过话题:“公主,我听说,雪月国的太子和八皇子要来觐见我朝。”
“嗯,我听父皇说起了,就在这几天吧。”白小悦淡淡地说。
玲儿见白小悦淡漠的神情,知她面上无所表示,内心肯定做不到波澜不惊。她看看周围无人,小声说道:“公主打算如何?”
“尚没有打算。”白小悦转头看玲儿:“关键是,我不知道皇后有什么打算,我曾试图套问父皇的话,是不是还有和亲的想法,固然父皇和以前一样,存着这个想法,区别是我已不是以前的白小悦,即使父皇要命我去和亲,以我现在受宠爱的程度,父皇也会和我相商,所以父皇这方面不足为虑。皇后呢,自我回宫,她明着对我诸多维护,暗地里处处压制于我。事情发展已经不是原来的轨迹,尚云飞毕竟是雪月国的太子,焉知皇后没有其他打算?”
“那公主想要和亲吗?”
“当然不想,虽是为了报仇,也不必真的把自己赔进去。前世我虽和尚云飞接触不多,自问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我想要的,可不只是让他难过那样简单。”白小悦的眼睛里迸发出恨意。
白小悦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玲儿,就像白小悦所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这件事本就匪夷所思,即使玲儿要出卖她,这种事也不一定会有人相信。再者说,如果没有她重生的事,想要陷害她的人编排出这样的事来害她,也不一定就没有人相信。还不如坦然相待,玲儿更会忠心于她。
听完白小悦的话,玲儿点头:“谨慎些总没错,要不就不做,要做,就要一鸣惊人。”
几日后,皇上在朝堂接见雪月国太子尚云飞和八皇子尚云泽,赐迎轩殿暂居。
一日,白小悦携着玲儿,去桃苑中赏桃花。桃苑中种植的全部是桃树,此时的桃花尽开,粉红的桃花团团簇簇在枝头绽放,花瓣随风飘落,纷纷扬扬如蝴蝶般旋转,诚然是一番梦幻的景象。
刚走到桃苑边缘,白小悦听到一阵朗声大笑。她循声望去,见皇上在桃苑石桌旁,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不是尚云飞又是谁。尚云飞一身青衣,在满园粉红中尤为显眼,更衬得他身形俊朗。此刻的白小悦紧握粉拳,恨不得抓花那张溢满笑意的脸。
咔咔几声,玲儿忙捧起白小悦的手,小心掰开她紧紧握住的手。在白小悦的手心,躺着折断的葱白指甲。玲儿见白小悦的指甲断处有血丝渗出,忙用丝帕包了,说:“公主,得空再来赏花吧,先回宫上点药。”
白小悦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尚云飞,目光阴鹜。玲儿催促了几声,她才回过神,转身就走。她怕自己再不赶紧离去,真会冲上前去。
回到梅羽殿,玲儿就要叫太医,被白小悦拦住了:“这点小事何必劳烦太医,你给我找点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