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谁比谁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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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瞬之间,原本外人眼中母慈女孝的两人看着彼此,有如仇敌般憎恶。

  “有话快说,叫我回来到底想干什么?”靳太后不耐烦地哼道。

  这老东西一派人入宫禀报病了,便是要她必须回来,世人都以为她有多孝顺,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彼此有多痛恨对方。

  “干什么?”靳老夫人拄起龙头拐杖一扫打在靳太后腿上,让她整个人顿时跪了下去。

  “你……轹”

  她欲要起身还手,靳老夫人的拐杖却重重压在她的肩头,一字一顿道,“听说太后娘娘最近过得甚是得意,老身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靳太后渐渐平静了下来,抬头冷笑地望着她,“在你眼里哀家确实不是东西,可是哀家依旧大夏的皇太后,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话还未说完,靳老夫人便一记耳光甩了过去,低眉冷目地俯视跪在地上的人,森冷一笑,“皇太后?翮”

  靳太后微仰着头望着已经年迈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冷笑道,“你再怎么样恨我,姐姐她也回不来了……”

  “你真当自己是大夏的皇太后吗?皇家玉碟,史书工笔,记下都是靳婉清这三个字,而不是你。”靳老夫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逼视着她的眼睛,道,“靳!毓!容!”

  靳太后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不管是靳婉清还是靳毓容,也不过只是个名字而已,只要入主六宫的人是我,母仪天下的人是我,百年之后葬在先皇陵寝的人还是我,其它的哀家不在乎。”

  “不在乎?”靳老夫冷冷一笑,对跟随自己的老仆人道,“镜心,把门打开。”

  镜心打开机关,房间的地面现出一道暗门,隐约有人痛苦的叫喊声从阴冷的地道传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你这般孝顺,既然回来了,也该去好好见见你的母亲,不是吗?”靳老夫人狠狠甩开手,将她掼倒在暗道门口。

  说罢,从她身上跨过去,拉着拐杖先行进了暗道。

  靳太后望着靳老夫人的背影,咬了咬牙自己站起来,跟了上去。

  穿过漫长幽暗的密道,到了阴冷的地下密室,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个刑场,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关在笼子里,如同一只圈养的牲畜一般。

  “娘!”靳太后扑到笼子边上,看着里面的人不由气得发抖。

  靳老夫人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坐下,笑得冰冷而残忍,“太后娘娘,你母仪天下,一生荣华富贵,你的母亲却在我的脚下跟条狗一样的活着,滋味如何?”

  靳太后扭头望向她,冷然一笑道,“那么,你的女儿一去南唐二十年,至死也未归,你的滋味又如何?”

  靳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指节泛着深深的青白,目光冰冷噬人地望着站在铁笼边的靳太后,“你害得她流落南唐,有家不能回也就罢了,还让靳兰轩去杀了她,你说我怎么会让你好过。”

  靳太后微怔,冷然笑道,“是我派人杀了她,要怪就只能怪先皇,都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想杀了南唐皇帝,暗中将她带回来。”

  靳老夫人气愤的站起身,一伸掐住她的脖子,咬牙道,“你们母女两个趁着我病重不能为婉清操办婚事,与南唐合谋调换了身份替代了她登上后位不说,竟还要杀了她,真是该死!”

  当年,靳氏姐妹,一个在大夏入宫为后,一个于南唐和亲为妃,成为天下荣耀无双的盛事。

  可是,谁又知道,原该在大夏入宫为后的靳家嫡女靳婉清被人调换和亲去了南唐,而原本该和亲南唐为妃的靳毓容,却替代靳婉清入宫成了大夏皇后。

  当大家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便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于是,她的亲生女儿,原本该成为大夏皇后的女儿,被迫变成了靳毓容,成为南唐毓妃,一去二十年,至死未再归来。

  此事,事关皇室声誉,一直未曾宣扬出去,就连整个靳家也只有当年那一辈的人知道。

  “这样的话这二十年来,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是……你敢杀我吗?”靳太后冷笑问道。

  bsp;她知道这个人早就恨不得杀了她,可是这样的状况下她却是不可杀她的。

  世人皆知,大夏的皇太后是靳氏嫡女靳婉清,她若杀了她便是弑杀女儿的罪名,莫说整个靳家,便是她的娘家一族,也会随其问罪。

  那样的代价,她还付不起。

  “我是不能杀你,可是……我却可以让你们母女生不如死!”她说着,扳着靳太后的头,逼她看清笼子里的人。

  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想过杀她,投毒,买凶,她都暗中做过的,只不过这个人防范太深,一直未能得手。

  同样的,靳太后这些年也使过种种手段,想要将她也置于死地,可她是将门之女,有父亲的老部下们随身护卫,加之平日生活都小心翼翼,也未能让她得逞去。

  这样明里暗里,她们已经较量了二十年。

  “哀家生不如死,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靳太后冷冷地笑出声,哼道,“你知道你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吗?是在大火里活活烧死的,全都化成了灰……”

  靳老夫人呼吸渐渐颤抖,眼底涌出血丝,面上的血色也随之缓缓褪尽……

  “对了,还有你的外孙和外孙女,就是南唐的小皇帝凤景和南唐长公主凤婧衣,恐怕你都没看到过她们吧。”靳太后看着她眼底的痛苦之色,冷笑着说道,“听说都是很聪明的,可惜呀,一个从金陵城上跳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了,小皇帝凤景虽然逃到了北汉,可是就在几个月前,也死了……”

  靳老夫人咬牙忍着胸中翻涌的血气,她的女儿的,她的外孙,她的外孙女,一个一个全死在了这女人的手中啊!

  “大娘,这也是你教我的,要一个人痛不欲生,不是对付她,而是对付她在意的人。”靳太后冷笑着说道。

  靳老夫人咬牙,强行压下心头的恨与痛。

  许久,许久。

  她竟收回了掐在靳太后下颌的手,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上,慢悠悠地说道,“镜心,带刀了吗?”

  “回老夫人,带了。”镜心上前道。

  靳老夫人敛目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走回椅子坐下,说道,“进去,给三夫人把脸上洗干净了。”

  “是。”镜心打开笼子,端着水盆和巾帕进去,按住里面的人将她脸上的污秽擦了干净。

  靳太后有些不安地望向一向面色平静的靳老夫人,“你又想干什么?”

  她知道,这个人是不会安好心的。

  “不干什么。”靳老夫人冷冷地笑了笑,说道,“过年了,我总得给你备份礼物带回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靳太后莫名有些害怕了,说起手段狠毒,这个人也一向不差啊。

  “老夫人,洗干净了。”镜心扳着笼中之人的脸,回话道。

  靳老夫人起身走近,望着那张苍老却犹见风韵的脸庞,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夫人这张脸还是这么美,难怪老爷那些年那般念念不忘。”

  靳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

  靳老夫人侧头望了望她,笑意阴冷地开口道,“镜心,好好用你手中的刀,把二夫人那张脸皮给剔下来,好让太后娘娘带回宫去,让她也好日日得见母亲。”

  “不要,不要……”靳太后一把抓住栏子的铁栏,大声朝着镜心吼道,“你给我住手,哀家以大夏皇太后的身份命令你……”

  “太后娘娘,这里是定国候府,不是你的永寿宫,你想命令谁?”靳老夫人冷笑着问道。

  这是她的地盘,能下令的人也只有她。

  “你……”靳太后望了望铁笼里面,踉跄地望外面走,嘶声叫道,“来人!来人!”

  靳老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笑着说道,“你想叫人来干什么?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大夏的皇太后靳婉清,我的女儿靳婉清,与这贱人又有何关系?”

  “你这个疯子!”靳太后咬牙道。

  “我是疯了,早在二十年前你们合谋害了婉清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靳老夫人说着,一把拖着她在笼子外,说道,“来,好好看清楚了,看清楚她的那张脸是怎么剥下来的。”

  靳太后望着魔鬼一般可怕的老妇人,一向精锐的眼底也生出恐惧之意。

  “放心,镜心的刀工很好,脸皮剥下来一点儿都破不了。”靳老夫人冷笑着说道。

  说话间,镜心将药水洒在那人的脸上,拿巾帕擦了擦手中寒光冽冽的薄刃,一刀在下巴处划出血痕,一手扯起一点,用刀将皮与肉一点一点的割离。

  笼中的人因为用了药而不能动,可是巨大的痛苦却也让她身体承受不住地颤抖起来。

  靳太后被靳老夫人按着,看着镜心一刀一刀地落下,紧紧抓着笼子的铁栏,痛哭着道,“娘,娘……”

  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靳老夫人却没有生出丝毫地同情,这样的痛苦比起她们对付婉清的手段,简直太不值一提了。

  她的女儿,她的红叶儿,被大火烧在身上之时,又是何等的痛苦。

  她的外孙女自金陵城墙跳下,粉身碎骨之时,又是何等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靳太后嗓子都叫哑了,镜心已经完美将一张血淋淋的脸皮剥了下来,随即解了穴,笼中之人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叫道,“容儿,容儿,杀了我,快杀了我!”

  她不要再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了,不要再这样日日承受折磨。

  “小心照看着,别让她死了,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靳老夫人说着,拍了拍肩太后的肩膀,道,“太后娘娘,你说是不是?”

  镜心闻言回了笼子里,往血淋淋的脸上洒了些药粉,确认锁住手脚的机关都好着,方才出去。

  “你这个魔鬼,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靳太后恨恨地咬牙道。

  “那且看看,是你们先死,还是我先死?”靳老夫人冷笑道。

  不是她心狠手辣,是她们将她逼到了如此地步。

  她们调换了身份也罢,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她竟杀了她的女儿,还有红叶儿的两个孩子,这样的仇,她总得替她报了,才有面目在百年之后到黄泉与女儿相见。

  镜心将拿出来的东西装进锦盒递给靳老夫人,“好了。”

  靳老夫人接过,塞到靳太后手中,冷笑着叮嘱道,“时辰也不早了,拿好了回去吧。”

  靳太后望着笼中已经晕死过去的人,强忍着眼底的泪意,她不是没试过救她出去,可是这老妖婆不仅将这院子防守严密,且还在她母亲身上下了剧毒,每天不按时服用解药,便会丧命。

  可是,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靳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自己先往密道出口走,镜心在后面几乎是拖住靳太后往外走,出了密道,机关将密道重新关闭。

  靳太后怔怔地站在原地,仿若是做了一个极长的恶梦,可是手中的那只锦盒却又提醒着方才那可怕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的生母就在她的面前,活生生地被人将人皮剥了下来,放在了她手中的盒子里。

  靳老夫人冷冷地瞥了一眼还不肯走的人,道,“还不滚?”

  靳太后咬了咬牙,紧紧攥着手中的锦盒,离开了房间。

  “老夫人,你还好吧!”镜心端了茶水给她,担忧地问道。

  靳老夫人没有说话,眼泪却一下涌出了眼眶,颤着声音道,“都是我当年一时大意,才害了红叶儿,害了她两个孩子受了这么多苦……”

  镜心闻言也不由叹了叹气,她自小便跟在老夫人身边,又是看着婉清小姐长大的,原本好好的人却被人害到了那般境地,这个做母亲的心中又如何不恨。

  “你说,婧衣才十六岁就那么能干,该是多聪明伶俐的姑娘,还有景儿……”靳老夫人哭泣到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节哀,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应对她才是。”镜心一边安慰,一边提醒道。

  今日闹成这般,靳太后还不知要下什么样的毒手。

  “我都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怕她什么。”靳老夫人道。

  “还有兰妃……要怎么办?”镜心望了望她,问道。

  靳兰轩是听靳太后的令去南唐下手杀了婉清小姐的,虽不是主谋,却也是凶手之一。

  靳老夫人敛目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冷声道,“宫里想她死的人多了去了,何需我们来动手?”

  后宫之争,她不便插手其中,但也不会就那么轻易放过了她。

  镜心沉默地站在一旁,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明日让如夫人过来一趟。”靳老夫人道。

  “是。”镜心了然一笑,回道。

  如夫人,靳太后的弟媳,靳容华的生母。

  静华宫,凌波殿。

  自正月十五进香回来之后,夏候彻依旧忙碌于政务,凤婧衣便也乐得清闲,只是公子宸传入宫中的消息说,没有打听到靳太后那日在定国候府见靳老夫人两人说了些什么。

  不过,靳太后回之后脸色很不了,且说是大病了一场,也没有再怂恿靳兰轩出来再勾搭夏候彻,一时间后宫里安宁了好一段日子。

  “那原先的计划,还要继续吗?”青湮问道。

  原定于让靳太后和兰妃知晓南唐长公主在世的事,她说等见过了靳老夫人再做打算,如今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了。

  凤婧衣抿着唇,手指习惯性地敲着桌子,思量了半晌问道,“让公子宸查靳老夫人的底细,可有消息了。”

  一个深闺妇人,身边竟然会有那么多的高手,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靳老夫人原是将门之女,老将军过世后以前的一些旧部便跟着她到了靳家,虽然身在候府,却都只对她一人忠心耿耿,靳家虽然握有兵权,但这兵符的一半却是在这个靳老夫人的手里的,故而她这把年纪了还掌管候府,也未敢有人有异议。”青湮回道。

  “那她与靳太后呢?”她总觉得,这对母女有些奇怪,却又想不出个因由来。

  “这个,据说在靳太后入宫之前,母女关系一直是挺好的,可是靳太后入宫之后,母女之间关系就大不如前了。”青湮说着望了望她,又道,“毓太妃的生母是二夫人,只不过她已经失踪好些年了,有人说是病死了,有人说是去了南唐,也不知是真是假。”

  “二夫人?”凤婧衣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她与靳老夫人关系又如何?”

  “听说以前还不错,两个人的女儿同一天出嫁,靳老夫人当时卧病在床,里里外外都是这个二夫人帮忙操办的。”青湮道。

  凤婧衣有些头疼地抚着额头,喃喃道,“这定国候府里里外外,还真是一头雾水。”

  正说着,沁芳敲了敲门,道,“娘娘,永寿宫有人来传话。”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凤婧衣咕哝了一句,坐直了身子道,“带进来吧。”

  来人是永寿宫的首领太监,进门便跪下请安,“奴才见过钰嫔娘娘。”

  “起吧,太后娘娘有什么话?”凤婧衣直言问道。

  “太后娘娘说,后天在永寿宫请各宫里娘娘前去看戏,特地请的盛京最好的戏班子呢。”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总觉得这戏不是那么好看,但还是回道,“替我回太后娘娘,到时候一定去的。”

  “行,那奴才就去雅风堂通知静芳仪了。”

  “沁芳,送公公出去。”凤婧衣淡笑道。

  看戏?

  永寿宫的戏只怕是没有那么好看,她这一次又是准备打什么主意,看来得去见见靳容华才是啊。

  怎么是你?

  次日,到清宁宫给皇后请了安出来,正思量着怎么去见到靳容华,打听一下靳太后设宴的目的何在,一名宫女近前来道,“钰嫔娘娘,我家主子说假山后有几处景不错,问您要不要一起过去看一看。爱睍莼璩”

  凤婧衣认得,那是靳容华的贴身宫女,碧心。

  “是吗?我也去瞧瞧。”凤婧衣说罢,示意青湮留在原地注意周围动静,带着沁芳跟着碧心进了假山。

  一路七拐八绕到了假山后的湖边,靳容华正站在那里瞧着湖中成群的锦鲤,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你来了。”

  既然有事要问,凤婧衣便直接开门见山,“明日太后设宴,背后可有蹊跷?轹”

  靳容华继续望向湖中的鱼群,平静地说道,“不过是之前的年夜宴让兰妃丢了面子,这不又变着法儿的讨皇上欢心罢了。”

  “是吗?”凤婧衣侧头望了望边上的人,轻笑道,“那你就不阻止吗?”

  年夜宴,使那样的手段,让靳兰轩颜面扫地,这一次她竟然这么平静,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絷?

  若非她早知道兰妃不会成功,便是她已经有了打算。

  “上一次的事太后已经起疑了,横竖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我何必再费心思。”靳容华淡淡一笑,哼道。

  凤婧衣微笑着望向湖中的鱼群,虽然心有疑问,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想来再问,这个人也不会说实话。

  “再说,太后最近烦心的事儿多了去了,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不会想起来对你下手。”靳容华道。

  凤婧衣微然一笑,道,“那也是容华娘娘点拨的好。”

  若非她告知她去见靳老夫人,想来如今靳太后怕早变着法儿来对付她了。

  “太后自定国候府回来便一直病着,每天夜里睡觉都被惊醒好几次,也不知回去靳老夫人说了什么。”靳容华说着,不免有些担忧,自己之所以能立足宫中还得靠着太后,她想要除掉的只有靳兰轩一个而已。

  “哦?”凤婧衣秀眉微挑,渐渐扬起的唇角昭示了她听到这话的好心情。

  靳容侧头瞥见她面上的笑意,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说道,“靳老夫人牵制太后也只是一时,终不是长久之计,要扳倒靳兰轩,事不宜迟。”

  “这是自然。”凤婧衣淡笑说道。

  可是,她想要对付的可不止一个靳兰轩,不有靳太后,乃至整个靳家。

  靳容华看着眼前有些莫测高深的女子,突地生出一丝惧意,自己找上这个人合作,真的是正确的吗?

  若是她不仅要除掉靳兰轩,还想对靳太后下手,那岂不是惹火烧身。

  然而,这样的想法又被她自己很快打消了。

  小小的一个降臣之女,又如何斗得过太后,斗得过权倾朝野的靳家,自己也太过疑神疑鬼了。

  “你是早就知道兰妃还是清白之身,才设了那样的局吗?”凤婧衣说着,望向站在身旁的温婉女子,“还是你根本就是想毁了她清白之身,让她一世都不得再获圣宠。”

  一个宫中妃嫔,一旦***于其它男子,就永远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宠幸。

  “若真是那样,皇上恐怕就不仅仅是杖毙一个人那么简单了,只怕我现在也没命站在这里了。”靳容华冷笑哼道。

  她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姐姐,岂会真的让人毁了她的清白之身,让皇帝盛怒之下追根究底,彻查到自己身上。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问道,“皇上待兰妃,果真是不同一般。”

  “不可否认,皇上那些年是真的喜欢她的,只不过如今的皇上可不再是长春宫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四皇子了,他们那点情份还剩下多少,谁知道呢。”靳容冷然一笑,说道。

  凤婧衣淡笑不语。

  想来,夏候彻一直未宠幸兰妃是顾忌着她出身靳家,靳氏一族在朝中已经权势太大了,他若再纵容下去,只怕他这个皇帝也要当到头了。

  如此看来,他也不是那么昏庸无道。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回去了。”靳容华说罢,带着宫女钻进了假山离去。

  “恭送容华娘娘。”凤婧衣欠身,目送着她离开。

  冷冽的风自湖面卷来,寒意袭人。

  沁芳见凤婧衣半晌还不动身,上前道,“主子在想什么?”

  凤婧衣笑了笑,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说道,“只是在想明天永寿宫,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热闹。”

  “主子是要自己动手吗?”沁芳担忧地问道。

  靳容华说自己不便再对兰妃下手,主子若是自己动手,一旦被皇帝发现,在这宫里就可愈发艰难了。

  “一个靳兰轩而已,不值得我自己去下手。”凤婧衣冷然一笑,道,“我才不相信靳容华真的会眼睁睁去看着靳兰轩再玩花样接近皇帝,只怕她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夏候彻这么几年都未曾宠幸靳兰轩,想来是对靳家有所顾忌的,若是靳兰轩聪明一点安安份份的待在宫中,皇帝也许一时之间还不会宠幸她,但她绝对还可能是他心中分量最重的人。

  可是,她偏偏要借着靳太后和靳家的势力来争宠皇帝的宠爱,那只会让皇帝对她越来越失望,再加上靳容华明里暗里使些手段,靳兰轩也风光不了多久了。

  “那咱们要怎么办?靳容华明显是靠不住的。”沁芳道。

  凤婧衣拢了拢身上的斗蓬,一笑神秘寒凉,“自然是瞅准时机,落井下石,让她再也爬不上来。”

  两人刚刚从假山群里出来,叫上青湮准备回凌波殿,谁知还没走一会儿,孙平便找了过来,笑着朝她行了礼,道,“钰嫔娘娘,皇上请你过去一趟。”

  凤婧衣想了想,笑着道,“孙公公请带路。”

  孙平在前来引路,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孙公公,这不是去皇极殿?”

  “不是,皇上在西园呢。”孙平回头说道。

  一说到西园,便让她想起初进宫被他戏耍的那段日子,心情一时间便不好了。

  暖阁内,君臣三人围着桌子讨论着最新的军事布防计划,孙平敲了敲门,道,“皇上,钰嫔娘娘到了。”

  夏候彻望了军师一眼,示意再做修改,方才出声道,“进来。”

  凤婧衣进门,规规矩矩欠身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起吧。”

  凤婧衣起身,朝着另外两人颔首道,“容大人,原大人有礼。”

  容弈一副冷淡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原泓却是一脸欢喜地跑了过来,道,“娘娘怎么认得本官?你是在哪里见过本官吗?本官怎么不记得在哪见过娘娘?”

  凤婧衣嘴角微微抽搐,干笑着说道,“我见过容大人,能到西园的朝中官员,除了容大人,想来只有原大人了。”

  原泓笑容僵了僵,有些失落的样子,却又立即追问道,“你在哪里见过那闷葫芦的?他这个人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哪有我这么和蔼可亲……”

  他还在喋喋不休,夏候彻已经在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你是要朕再让你两个月不能说话吗?”

  原泓不敢再说了,一把捂住嘴赶紧回了书案边去看折子批公文去了,一时间房中安静得再没有声音。

  容弈抬眼扫了这边一眼,并没有说话。

  但他知道,那个人说得出就真的做的倒,前那年嫌原泓话多,真下了药让他哑巴了两个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磨墨。”夏候彻坐在暖榻上看着折子,头也未抬地道。

  凤婧衣解下斗蓬放好,方才到暖榻上座着,沉着脸挽袖研墨,一句话也不说。

  半晌,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她,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由道,“谁又惹着你了?”

  凤婧衣低眉研着墨,懒得跟他说话。

  夏候彻拧着眉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什么,侧头低笑问道,“故地重游,不高兴了?”

  凤婧衣咬了咬牙,抬头却笑着吻上近在咫尺的薄唇,夏候彻倏地瞪大了眼睛,原泓一抬头瞧见这画面,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她却重重一口咬在他唇上,而后得意一笑,柔声道,“没有啊!”

  夏候彻摸了摸唇上有点痛的地方,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那个……皇上,要不要我们出去回避一下?”原泓摸了摸鼻子,笑着问道。

  “做你的事!”夏候彻沉声道。

  原泓却笑得更厉害了,关切问道,“皇上你嘴上要不要上点药,肿起来了。”

  夏候彻狠狠瞪了他一眼,暗含警告,“闭嘴!”

  原泓不再说话,却憋得着笑,肩膀不住地抖,这么好玩的事一定要回去跟大家都说说才好。

  堂堂一国之君,在臣子面前被人咬了嘴巴,他大约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了。

  夏候彻瞪了罪魁祸首的女人一眼,她分明就是要让他在臣子面前难堪,却又想不出话来训斥,让他哭笑不得。

  凤婧衣却得意地扬了扬眉,随手拿起一本书,心情甚好地翻看起来,夏候彻低头继续看着折子,随口问道,“太后明日设宴,你可要去。”

  “已经有人到凌波殿通知了,嫔妾哪敢不去。”

  “朕也会去的。”夏候彻道。

  这样的话,也是示意她安心,他在那里,不会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耍心机对付了她。

  凤婧衣抬头瞅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管她们明晚是要干什么,但既然请了夏候彻过去,想来也不会是要对她下手。

  于是,她就跟着在西园待了大半日,就连午膳都是孙平送过来,几人在书房里一起用的。

  夏候彻三人一直很忙碌,她只能在边上偶尔研个墨,差孙平时来换个茶,多半时间便是窝在榻上看书,打盹儿。

  天渐渐黑了,容军师和原泓先后告退出宫,夏候彻方才带着她离开西园回凌波殿去,一牵着她冰凉的手不由皱了皱眉,“最近到底有没有听太医的话好好调养,手还这么凉?”

  “原先是好些了的,要不是……”她说着,又止了声音。

  夏候彻薄唇微抿,知道她说是梅园的事,她原本就身子畏寒,掉到湖里受了寒,又加上小产,身子亏空得厉害,一时之间也是难以调养回来的。

  “再过上两个月就开春了,天气慢慢就会暖和起来了。”

  一转眼,她到大夏已经半年时光,却一事无成。

  回了凌波殿,她坐在镜下卸下头上的钗环,正梳着头发,夏候彻沐浴完出来站到她身后,躬身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唇还有些肿的地方,道,“现在胆子愈发大了,嗯?”

  “嫔妾不敢。”凤婧衣放下梳子,一脸讨好地笑道。

  “你不敢?”夏候彻低笑,咬了咬她耳朵,直接将人一把抱起往床上走去。

  凤婧衣开始有些后悔了,她不过咬了他一口,结果自己一身被他咬了无数牙印,这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一清早,孙平在外面提醒夏候彻早朝时间快到了。

  凤婧衣迷迷糊糊地被睡在边上的男人摇醒了,说道,“下午就别乱跑了,天黑朕再让孙平过来接你去永寿宫。”

  “嗯。”她点了点头,翻了个身继续睡。

  夏候彻拢了拢被子掀帐而出,自己更衣洗漱完了,便带上孙平离开了。

  他前脚一走,沁芳端了茶进来,“娘娘,药好了。”

  凤婧衣眯了一阵,拥着被子坐起身,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到给皇后请安的时辰再叫我。”

  “好。”沁芳收起杯子,拢好帐帘轻步退了出去。

  睡了一个半时辰,一如往常起来去清宁宫向皇后请了安回来,因着晚上闹腾到半夜不睡好,午膳没吃几口便倒床睡觉去了。

  刚睡醒了起来,绿袖便过来请她去雅风堂,说是静芳仪那今日做了扁食,请她过去吃些。

  她过去刚坐下不久,东西便做好送了过来,苏妙风还邀了沁芳和青湮也一起吃,说是人多热闹些。

  “看不出苏姐姐还有这样的巧手。”凤婧衣尝了一个,眉目间难掩赞赏之色。

  苏妙风笑了笑,道,“全是以前跟我娘学的,我做的没有她好。”

  入宫多年,再未见亲人一面,也只有靠着这些念想安慰自己罢了。

  凤婧衣在雅风堂一直待到了天黑,孙平自凌波殿寻了过来,道,“钰嫔娘娘,皇上差奴才接你一道去永寿宫。”

  “我回去更衣,苏姐姐也一起走吧。”

  苏妙风摇了摇头,淡笑道,“我还有点事,可能要晚点才过去,钰妹妹先走吧,别让皇上等级急了。”

  那个人,她还是少见一次是一次吧。

  凤婧衣知道她的心思,便也不多加强求,自己先随着孙平回了凌波殿去换了衣装,还未到皇极殿夏候彻已经在路上等着她了。

  一进永寿宫,但听到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腔,夏候彻去了主位落座,她便自己寻了地方入座。

  原以为太后是要借着这样的机会再让兰妃去讨皇帝的喜欢,到头来却一是一拨人真的就只坐着看戏,戏班似是演的不错,大家都频频赞赏。

  只是,她天生对这样的东西没多大兴趣,别人看得兴致勃勃,她只觉得昏昏欲睡。

  直到散场,也一丁点事儿都没发生,她随众嫔妃一道跪安离宫,太后说难得母子团聚,留了夏候彻在宫中说了会儿话。

  靳太后似有醉意,一手支着头道,“书绣,醒酒汤好了没有?”

  “奴婢这就去看看。”书绣连忙带了人下去。

  “母后也有些年岁,以后莫再饮多了酒,以免伤身。”夏候彻说着,递了杯热茶过去。

  靳太后接过茶抿了一口,笑语道,“还嫌哀家老了?”

  “母后年轻着呢。”夏候彻笑道。

  “这些年总觉得宫里太冷清,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便多喝了几杯。”靳太后叹了叹气,说道。

  正说着,书绣端着托盘进来,“太后,醒酒汤好了。”

  “嗯。”靳太后坐直了身子,望了望微有醉意的夏候彻,道,“皇上也喝一碗醒醒酒,省得回去再让人麻烦了。”

  “谢母后。”

  “兰轩还在侧殿,似也醉了,你顺便将她送回去吧。”靳太后搁下碗,淡声道。

  “是。”夏候彻喝完了醒酒汤,起身道,“母后,皇极殿还有政务,儿臣先告退了。”

  “去吧。”靳太后点了点头。

  夏候彻出门去了偏殿,果真见靳兰轩醉倒在榻上,靳容华正在边上照看着,见他进来便欠身见了礼,“皇上。”

  “人醉得厉害?”

  “姐姐心情不甚好,多饮了几杯,本就酒量浅的,这会醉得不轻了。”靳容华柔声回道。

  “朕先送她回去吧。”夏候彻叹了叹气,上前抱起靳兰轩,便准备走。

  “皇上,这回皇极殿还有好一段路呢,皇上带着姐姐怎么走。”靳兰轩跟着一道出了偏殿,说道,“嫔妾寝宫离这里较近,不如将姐姐先送到我那里,我照看就行了。”

  夏候彻想了想,便道,“也好,今晚你就多费心了。”

  “嫔妾应当的。”靳容华柔声回道。

  夏候彻自己也醉得头有些晕乎,便就近先将靳兰轩送到了靳容华的明月楼,将人放上床便道,“你好生照看着,朕先回去了。”

  “嫔妾恭送皇上。”靳兰轩跪安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哪知出门还没走几步,头便晕得更厉害了,身形不由一个踉跄。

  “皇上,小心些。”靳容华上前扶住,关切问道。

  夏候彻微眯着眼睛,望着扶着自己的女人,“朕大概真醉得厉害了……”

  “皇上这样怎么回去,先休息一会儿再走吧。”靳容华担忧道。

  夏候彻敛目点了点头,道,“叫孙平过来吧。”

  “嫔妾先扶皇上进去。”靳容华说着,扶着他到了不远处自己的寝阁。

  正准备起身出去叫人,夏候彻一把拉住她,醉眼迷蒙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低笑唤道,“素素!”

  靳容华咬了咬唇,却最终柔笑着靠进他的怀中,“皇上……”

  帘帐垂落,掩尽风情。

  天光大亮,夏候彻习惯性翻过身搂住睡在边上的女人,怀中的女人抬头柔声唤道,“皇上,你醒了?”

  他低头望去,眼底的温柔缓缓褪尽,“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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