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想要安慰小辰的，结果却是他反过来在安慰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越看越觉得难过。
虽然我们在照顾他，可这和他的亲生父母的照顾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们可以给他很多很多的爱，但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吗？
如果小辰，也是我和凌莫凡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不，不对，就算他是我们的孩子，那我们才是错得最离谱的人。
我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电梯到达楼层，小辰拉着我出去我才反应过来。
“阿姨，你怎么了？最近好像一直在……”小辰可能是想说我总是在走神，可他的词汇量不够，所以话语只能戛然而止。
“没事，小辰，我们去看爸爸吧。”我笑着转移了话题，“等看完了爸爸，阿姨带你去买积木好不好？最近小霜好像也开始喜欢和你一起拼积木了。”
“才，才不要她和我一起拼呢……她拼得太慢了……”小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耳朵渐渐变红了，可脸上却一副嫌弃的模样。
啧，就连这傲娇的样子也和凌莫凡一模一样，这叫我怎么能不想歪，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呢？
但看着小辰这副样子，我却起了逗弄的心思，一方面也是想要缓解一下小辰的情绪：“哦，是吗？那我就和小霜说一下吧，让她不要打扰你了好不好？以后我会给她多买一副积木让她自己拼，你拼你的，好不好？”
手被紧紧攥住了。
小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我心里暗笑，可表面上却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嗯？怎么了小辰？怎么不继续走了？”
“阿姨。”小辰似乎是从来没表露过这样的情绪，憋得脸都跟着泛红。
“嗯，小辰你说。”我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小辰的胸膛特别明显地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开了口：“那个，不需要浪费钱多买一副积木的。”
“没事儿，小辰，一副积木用不了多少钱，阿姨有努力工作，两副积木还是买得起的。”我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憋笑憋的。
“不是的阿姨……”小辰的胸膛又是剧烈地起伏了一会儿，才像是自暴自弃的妥协，“小霜她要是自己拼的话肯定拼不出来，我，我教她。她和我一起……”
“好吧，那就听小辰的。”我摸着他的头，看着他红透的脸决定不再逗弄他，带着一只小番茄走进凌辰云的病房。
我就知道，小霜那样的小天使，谁都会喜欢的。
……
凌辰云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输液管连接着一瓶药，另一端隐没在被子里。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我甚至都会认不出来这是凌辰云。
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几乎瘦到快脱了形。
我下意识地就想去捂小辰的眼睛。
“没关系，阿姨。”小辰抓住我的手，有些强硬地拦着我不让我捂着他的眼，小番茄已经褪去了红，淡定地看着病床上的父亲，“爸爸，你想见我，我来了。”
淡定的模样也像极了凌莫凡。
啧。
我在一旁看着又有些出了神。
“小辰，过来，让爸爸看看。”凌辰云听到小辰喊我阿姨的时候，似乎从胸腔里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有点像在笑。
我有些奇怪而警惕的看着他：“凌先生，我劝你最好不要对小辰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放心吧，我现在这副样子，还能做什么？”凌辰云的声音又低又哑，像是沙砾划过磨砂纸的声音，“更何况，凌莫凡会放心你们俩只身前来么？”
听到凌莫凡的名字，我稍稍放下了心，牵着小辰走近他。
他从头到脚打量着小辰，又看看我，突然笑得特别开心，笑到自己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更加惨白，几乎带上了灰。
小辰扯着我往后退了退。
“凌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选择和莫凡一起合作，或许现在……”我顿了顿，开口想要开解他。
“和他合作？哈哈哈哈……那我估计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凌辰云冷笑道，像是牵扯到了什么，他痛苦地闷哼一声，急促地喘息起来。
“那是你。如果是你你才会这么做，但是莫凡不会。”我摇摇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和你们争家产，从来都没有。是你们自己把他往那条路上逼的。”
“按照你的意思，这还是我们的错了？”凌辰云道，“你是他那边的人，你说话自然向着他。”
“可是你好好想一想，从头到现在，你做了什么，莫凡又做了什么？”我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小辰在这里，我不方便多说，你自己扪心自问吧，莫凡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过，不是吗？”
“就算我们不提你和莫凡之间的种种恩怨，那小辰呢？你对得起谁过吗？小辰是你的孩子，可你是怎么做父亲的呢？我不想揭小辰的伤疤，我也不想在你这副样子的时候说什么风凉话，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想一想。”
凌辰云的眼眸有一瞬的恍惚，他看着一旁的小辰，胸腔又震动了起来：“小辰……咳……”
“不管怎么样，你的病，我想莫凡一定会想办法，尽全力救治你。”我垂下眼不去看他，“你好好想一想，你和莫凡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莫凡先变的吗？还是……你先变的？”
“最初的最初，你也是一个会照顾莫凡的好哥哥，不是吗？”
普通家庭尚且都有数不清道不明的酸甜苦辣，更何况像凌氏这样的豪门。
我也能够理解凌辰云的危机感，但是我不能够原谅他做出的那些事情。
“错的不是当初的你，也不是莫凡，而是上一辈的恩怨纠缠。你不应该用上一辈的恩怨、用你的可怜作为借口，去报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莫凡。”
我深吸了口气：“也不应该把这样的恩怨持续下去，就连下一辈，就连你的孩子也不放过，不是吗？”
“老爷子当初为什么把莫凡接回来？那是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犯下的错不应该让下一辈来偿还，他想要弥补莫凡，可你们呢？你不但报复了莫凡，也把你的孩子牵扯了进去，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到头来，又是什么结局呢？”
可能是因为我的情绪起伏得太过，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了感应，有些不安地碰了碰我。
我皱了皱眉，正想要伸手安抚，一旁的小辰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立刻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肚子。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脏一抽一抽的，鼻酸得差点有些忍不住眼泪。
“走吧，小辰，跟爸爸说再见。”我抚摸着他的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
“爸爸再见。”小辰听话地冲凌辰云摆摆手，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你，安心养病，我在阿姨和叔叔家过得很好，也不打算要回去了，我找到我自己的家了。”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下一瞬便咬紧了牙关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迸出来：“走吧。”
“等等。”凌辰云却突然叫住了我们。
我不解地回头看他。
只见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小辰，又看了看我，最终道：
“我没什么要说的，那些事我做过了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我只能说，我现在这副样子，以后也没办法对你们再做什么了，你可以放心。”
这人真是……
我无语的看着他，点点头便要拉着小辰往外走。
“就麻烦你们照顾小辰了。”
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带着喘咳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会的。”
……
摁下电梯的关门键。
小辰一直很懂事地跟在我身边，攥着我的手。
可我的心脏却一直在不听话地抽疼着，眼泪不断地涌上来，被我强硬地压下去。
我只觉得，不应该在小辰面前哭。
小辰那么懂事，我总不应该在他面前崩溃吧。
“阿姨。”小辰开了口，“不要忍着。”
我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他。
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忍不住。
“叔叔说的。”小辰道，“阿姨想哭就哭，我的肩膀借给阿姨。”
我看着他和凌莫凡相似的脸庞，就像是能通过他看到小时候的凌莫凡一样。
相似的脸庞，相似的经历。
他们原本都不应该吃这些苦的。
我正要摇摇头说没事。
叮——
电梯到达。
电梯门缓缓打开，凌莫凡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从小辰柔和的脸转到凌莫凡凌厉的、带着棱角的脸，就像是穿越了好多年，从他的童年到现在。
小辰在电梯里，他在电梯外。
不同的两个人，一样的脸，一样的经历。
“阿姨。”电梯里的小辰看到凌莫凡，似乎很惊喜的样子，他拽了拽我的手喊道。
“老婆。”电梯外的凌莫凡看着我，嘴角弯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像是历经了所有的磨难，磨去了所有的棱角，从荆棘中蜕变出来的最温柔的那朵玫瑰。
我再也无法伪装，也没办法再撑下去，努力压抑着的面具几乎是瞬间就崩溃，我看着他突然变得有些惊慌的脸色，伸出手扑进他的怀里。
眼泪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的洪水。
他和小辰的询问和安慰我通通都听不到了。
心里翻来覆去的滚着一个念头。
那就是要对他和小辰好一点，再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