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仿佛那些永无止境的争吵,辱骂,误会,都久远的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洛恩曦的身体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在傅皓琛悉心的照料下,脸色也明显红润了起来。
但是傅皓琛还是说什么都不允许她到公司上班,洛恩曦感觉自己要在家里闲的发霉了。
季节已经初春,四处一片生机勃勃,洛恩曦本想建议傅皓琛一起出去踏春,但是看着傅皓琛每天特别忙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开口了。
因为要在医院陪床,所以一定耽误了不少工作吧?即使在医院做了一些,但是肯定没有在公司方便的。
何况除了这次和史密斯企业的合作,傅皓琛还有许多其他的事要处理。
他一定很累吧?
洛恩曦虽然知道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但是心中还是有一些隐隐的愧疚感。
也许是心疼导致的吧。洛恩曦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每天变着花的给傅皓琛准备好吃的,希望能给傅皓琛补补营养。
傅皓琛对此表示满意极了。
他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他出去工作,在每天回家时,有妻子准备好的可口的和他口味的饭菜在等着他。
傅皓琛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
可是天不随人愿,他刚刚在餐桌前坐好,闻着满屋子的香气,愉快的拿起筷子,电话就响了。
傅皓琛拿起手机一看,是医院打来的。
而会给他打电话的医院,只有一家。
傅皓琛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电话铃声就这么响着,但是傅皓琛并没有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它一直在震动。
“怎么了?不接电话?”洛恩曦端上最后一道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些好奇的问道。
傅皓琛深深的看了洛恩曦一眼,这才接起电话。
其实不接,他也知道电话那头要说什么。
“喂,嗯,我是。”
“我知道了。”
傅皓琛只说了两句话,就扣上了电话。
但是傅皓琛并没有抬起头,而是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洛恩曦一眼就看出傅皓琛状态不对,连忙有些担心的问道。
难道是合作出什么事了?
傅皓琛沉默半晌,这才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洛恩曦的眼神特别特别深,深的仿佛能把洛恩曦吸进去。
然后傅皓琛轻轻的开口,轻的就像是一声叹息。
“我去趟医院。”
洛恩曦担忧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傅皓琛已经站起了身,但是很慢,很慢。
那一刻,洛恩曦特别想要朝着他喊——不,别去!
但是最终,她只是看着傅皓琛站起来,走到玄关边,穿好大衣,打开门,一个人踏入了夜色中。
洛恩曦听到了砰的一声关门声,表情木然的呆愣着,没有坐下,也没有做出任何其他的动作。
就只是这样呆呆的看着关上的大门。
傅皓琛总是这样,不管何夏暖什么时候出事,什么时候医院打来电话,不管傅皓琛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在忙什么,都会立刻赶过去,片刻都不会耽误。
什么大事都不会耽误傅皓琛去找何夏暖,更何况是一顿晚餐呢。
没有人能拦住傅皓琛去找何夏暖,更何况是她洛恩曦呢。
洛恩曦颓然的坐下,突然把脸埋到双手之间。
半晌,一些水渍从洛恩曦的指缝间流了下来。
洛恩曦无声的,静静的一个人哭着。
她感觉她的梦醒了。
她极力挽留,但这梦还是醒了。
不管她和傅皓琛的关系有多好,发展的怎样稳定,他们两人之间,永远都会有一个何夏暖。
为什么连一段美好的时光,都不能让她多享受一会儿呐。
洛恩曦有些自嘲的想着,自己的丈夫,心中却永远住着一个别的女人。
她想把对方赶走,却永远也做不到,也无法去做——
初春的夜里仍有些凉,傅皓琛轻轻的关上家门,一个人踏入黑夜里,把温馨和晚餐的香气抛在了身后。
而傅皓琛觉得,他更像是抛下了一个人,一段感情,一颗真心。
这一刻,傅皓琛十分的想就当做没接到这个电话,冲回家去,坐到洛恩曦的对面,专心的吃洛恩曦专门为他准备的饭菜。
就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最终,傅皓琛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
从车库取到车,傅皓琛开锁,然后打开车门,坐进车中。
车内的灯光是橘色的,暖暖的,傅皓琛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到洛恩曦的房间去看她,打开了床头灯,也是这样柔柔软软的橘色暖光,金粉一般的洒在洛恩曦乌黑的发上。
宁静而又美好。
傅皓琛没有发动车子,只是愣愣的看着不远处另一家人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
他们的邻居,家里生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很幸福的一家四口。
傅皓琛突然感觉脸上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滑过,滑进了他的心里。
何夏暖永远是横在他和洛恩曦之间过不去的那道坎。
剪不断,理还乱。
他就像是粘在蛛网上的昆虫,拼了命的想抗拒,却被越缠越紧。
像极了他和洛恩曦的感情。
……
夜里路上来往的车辆比较少,傅皓琛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医院。
但是傅皓琛却暗暗地希望这段路程永远也不能走完。
但是何夏暖是他的责任,是他和洛恩曦把何夏暖害的精神失常,他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
傅皓琛从来不是一个逃避问题的人,但是这次,他真的特别想逃避。
他觉得他对何夏暖已经不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必须照顾得人。
傅皓琛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无可逃避的下了车。
到了何夏暖的病房附近,病房里却很安静,并没有吵闹的声音,这让傅皓琛有些奇怪。
“傅先生,您来了!”医生看到傅皓琛,赶忙迎了上来。
“嗯,夏暖又怎么了吗?”傅皓琛问道。
“何小姐,唉,”医生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表情看起来有些憔悴,“何小姐已经三天不肯吃饭了。”
其实如果是一般的病人,医生是不会这么着急的,一般情况下病人只是一时来了兴致,要闹绝食,过不几天真的饿的狠了自然也就会吃了。
但是何夏暖是傅皓琛再三叮嘱一定要好好照料的,医生丝毫不敢怠慢,而且这次,何夏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像是铁了心的不肯吃饭。
医生无计可施,只好赶紧给傅皓琛打电话。
“我知道了。”傅皓琛说着,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两个护士正端着饭菜,好言相劝,甚至威逼利诱,但是何夏暖软硬不吃,只是呆呆的坐在落地窗边,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不哭不闹,不知是在想什么。
傅皓琛有些心疼这样的何夏暖,三天没吃饭,何夏暖整个人又明显瘦了一圈,身上几乎都没什么肉了。
“夏暖。”傅皓琛长腿迈开,上前。
两个护士一见到傅皓琛来了,就赶紧把手中的碗筷都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赶忙退了出去,把空间都留给何夏暖和傅皓琛两人。
“夏暖。”傅皓琛蹲到何夏暖眼前,“我来看你了。”
何夏暖眼珠动了动,仿佛在重新聚焦,然后紧紧地看着傅皓琛。
而后,何夏暖的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皓琛……”
“夏暖,我在呢,别哭,怎么了夏暖?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傅皓琛微微向前倾身,帮何夏暖抹掉脸上的泪水。
“我们的小梨,是不是死了。”何夏暖的声音很沉静,但是透出的悲伤仿佛能浸入人的骨血里。
傅皓琛僵住了。
“皓琛……是不是……”何夏暖见傅皓琛不说话,眼泪流的更凶了。
傅皓琛忍不住把何夏暖拥入怀中。
“夏暖,你还有我,我还有我。”傅皓琛内心一阵悲痛,抚摸着何夏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尝试安慰她。
“我想起来了,是一个女人害死了我们的小梨,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何夏暖突然抱住头站起来,声音也凄厉起来,“皓琛,你快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伤害我们的孩子,小梨还那么小……她怎么忍心……?”
“夏暖,你冷静点!冷静点,夏暖!”听着何夏暖一声声的质问,傅皓琛的心狠狠的扯痛了,他抱住何夏暖的肩膀肩膀,试图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我要杀了那个女人,杀了她,为小梨报仇!”何夏暖发狂般的挣扎着,傅皓琛一个不留神被她挣脱了开。
何夏暖一个前冲,一下子磕在墙上,膝盖当下就有了淤血。
何夏暖站立不稳的摔倒,但还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口中还是不断大叫着,“皓琛,我好痛苦啊……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医生!医生!”傅皓琛看何夏暖的情况特别不好,赶紧叫来医生。
医生和护士带着镇静剂冲了进来。
几个护士七手八脚的按住疯狂挣扎晃动的何夏暖,医生这才得以将镇静剂注射到何夏暖身上。
何夏暖安静了下来,不在挣扎,只是默默地流泪。
傅皓琛上前,把何夏暖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小梨,小梨……”
给何夏暖掖被子时,傅皓琛听见何夏暖仍然在小声的念着小梨的名字。
傅皓琛只觉的心如刀绞。
医生上前,又给何夏暖打了一针安眠药,何夏暖又小声的嘟囔了一会,这才带着泪水沉沉睡去。
傅皓琛看着床上的何夏暖憔悴的面容。
“她喜欢吃慕斯蛋糕。”傅皓琛突然开口。
小护士连忙应声。
傅皓琛又深深的看了一眼何夏暖,拿起一旁刚刚脱下的大衣,走出病房。
刚才何夏暖疯狂的叫喊吵醒了不少已经睡下的精神病人,他们仿佛都受到了何夏暖的感染般,在夜里,纷纷大叫起来,都是些无意义的叫喊。
傅皓琛走在走廊里,走廊上每一间病房里,都传出或凄厉,或古怪的叫声。
像是身处在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