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起身下床。
只不过,躺了整整一天,浑身都是酸软无力的,脚尖才触到地面,便没有力气,扑通一下跪倒在慕之言的面前。
他赶紧把她扶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要出去,报仇。”
慕之言知道,这会儿陆锦念卯着一股劲,或许就是这股劲,支撑着不让她就这么彻底倒下。
只不过,秦小青的下落实在是难寻,他已经用尽了一切人脉手段,依旧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陆锦念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要是让她就这么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话,她更会疯掉。
慕之言由着她去了警察局里,调取了秦小青行凶当天的所有监控录像。
“要不,别看了吧。”他生怕她看见自己母亲的影像会更难过,于是想要阻止。
然而,她却摇了摇头:“我要看。”
无菌病房里有全程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摄像头。
事发时,秦小青假扮医生穿着无菌服进入病房,她下手干脆利落,直接关了所有的仪器,拉掉了呼吸管,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然而,周红萍那个时候还处于昏迷当中,根本动弹不得。
她就这样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就这么呼吸衰竭而亡。
那段影像很短,不过只有两三分钟。
“再放一遍。”陆锦念说道。
“锦念,算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母亲生前的最后一段影像,他实在是不愿她这样子一次又一次地揭开伤口。
然而,陆锦念却顽固地要求再放一遍。
一直看了四遍,她才突然喊了一声:“停!”
监控画面停下,就连慕之言都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锦念走近监视器,指着画面里秦小青的腿,说道:“这双鞋子,我认识。”
按理说,医护人员进入无菌病房都是全副武装地穿着无菌服,可秦小青意在杀人,匆匆忙忙,并没有穿戴整套的无菌服,只套了衣服,鞋子并没有换。
陆锦念一遍又一遍地看了监控视频,终于让她发现了端倪。
在秦小青脚上的这双鞋,是他们陆氏集团工厂里工人的制服鞋!
“你之前跟我说过,她从警察局被保释出来以后,被你全城派人通缉,她根本无处可去,是不是?”
“是。”慕之言回答。
“她出不了城,也没有地方落脚,所以,她去了陆氏工厂躲避。”
所谓灯下黑,莫过于是。
秦小青真是好聪明的手段,居然躲在工厂里面,自然无人去查,而她躲了几天,没有换洗衣服,就拿了工厂里的工人制服穿。
“我马上派人过去抓人。”慕之言当机立断。
“我也一起去!”
他微一犹豫,点了点头。
想必,她是想要亲自为母亲抓住凶手的吧。
只可惜,慕之言的人、警方的人,呜呜泱泱一大片赶到工厂的时候,却依旧没有抓到人。
他们还是迟来一步。
搜遍了整个工厂,他们只找到了秦小青藏匿期间落脚的小房间,十平米左右的地方,里面还放着她身上脱下来的医生制服。
“该死!”陆锦念懊悔地一拳头砸在墙壁上。
墙壁坚硬,拳头却没感觉到疼,她定睛一看,发现他居然挡在了墙前。
“再生气,也别弄伤自己。”
他握着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
可是,她又怎么能不着急?
母亲尸骨未寒,杀人凶手却逍遥法外——不,她不能就这么放过秦小青!
……
第二天。
秦小青的葬礼上,宾客云集。
她的身份是陆氏集团代理CEO的母亲,是慕之言的丈母娘,就算是很多根本连她的面都没见过的人,也要看在陆锦念和慕之言的面子上,在灵堂上洒一把泪。
陆锦念静静盯着母亲的遗像,只觉得可笑。
“我们母女俩从前的时候,就像过街老鼠一般被人人喊打,如今死了,却成了人人都想攀上关系的香饽饽,还真是可笑。”陆锦念苦笑一声。
“你要是不喜欢,我把人全都赶走。”慕之言说。
“别呀,我不喜欢,我母亲或许会喜欢。”
慕之言不解。
陆锦念拉着他的手,悄悄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献花的几个人,还有另外一边,有几个跟其他西装革履的宾客显然画风不一致的中年妇女。
“那几个是我妈以前的同学,这边是我们家以前住棚户区时的邻居,我特地拜托吴秘书,把他们都请了来。”
慕之言看着那些人,若说他们都说周红萍的朋友,看着却并不像,至少他们的脸上,没有半点伤心。
陆锦念说道:“我妈以前可喜欢跟他们比了,买的包、赚的钱、住的房子,处处都比,她可虚荣了。但是呢,以前我们不受陆家待见,自然处处都比不过他们,我妈还受尽了他们的奚落。要是她知道在她的葬礼上,从前这些看不惯她的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的遗像,心里不知要作何感想。”
“羡慕?”
“那当然,这些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参加比今天更豪华的葬礼。”
陆锦念说着说着,竟还笑了笑。
可慕之言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锦念,你没事吧?”他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前的低烧早已退了,体温正常得很。
在葬礼上,她作为丧主招呼宾客、安排座位,一切都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仿佛没事人一般。
她冷静得根本不像是刚刚失去了母亲,反倒像是在参加一个工作。
这让慕之言更加担心。
而她却摇了摇头,说:“我真的没事,我很好。”
人这一生会说上万个谎言,最容易脱口而出的那个是:没事,我很好。
他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谎话。
直到吊唁的宾客都散去以后,整个灵堂终于空寂下来。
陆锦念哄了凡凡去睡觉,让佣人们不需要打扫,还让慕之言也离开,自己却逗留在灵堂,久久不肯离开。
她跪坐在母亲的遗像前,四下里无人,终于痛哭出声。
哭声撕心裂肺,犹如破空泣雷。
慕之言站在灵堂的门口,良久,没有走进去安慰她。
他知道,她这时候一点都不需要安慰。
她需要的东西,旁人无论如何都给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