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事情,她不记得便不记得了,但那些事,那些年的委屈求全、屈辱艰难、骂名漫天,陆家始终都欠母亲一个道歉。
但父亲已经不惜去向母亲开口要她牵线慕氏了,却依旧不愿意对当年的事说一句抱歉。
陆振飞用手指着她,气得连声音都在颤抖:“陆锦念,我从前就没有看错过你,你就是一头喂不熟的小狼崽!”
“所以,您不愿意向我母亲道歉了,是吗?”
“我道什么歉?陆锦念,你是不是以为如今语秋死了,我只剩下你一个女儿了,我们陆家的所有财产将来都是你和你母亲的,所以就有恃无恐了?”
陆振飞眼里沁着愠怒,显然没有一丝悔意。
陆锦念不禁要嘲笑自己的愚蠢。
她怎么会蠢到来这里,想要向他要一句说法呢?
这个家,从她走进来的第一秒钟开始,就四处弥漫着她不喜欢的阴沉感,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她想,要是自己没有失忆的话,恐怕一定不会在此时心软。
放在包里的那一份投资合同,原本她想要拿出来的,现在只能重新塞进最底层。
“我母亲当年还真是爱错了人。”
她冷漠地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陆振飞突然拍着桌子冲她大喊:“陆锦念!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失望至极?当初你妈还不是看中了我的钱,才对我千依百顺?”
她原地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走回了书房。
“父亲,我叫您一声父亲,并不是因为我真的对您有什么父女之情,而是因为别人告诉我,说你是我的父亲。我们如今走到这一步关系,难道您从来都没有反思过吗?”
陆振飞依旧十分恼怒:“我告诉你,我宁可让公司亏空到一分不剩,也不会让你和你妈分到一毛钱!”
陆锦念再次冷笑。
包里的那纸合同,看来是没有给他的必要了。
她将合同拿了出来,当着父亲的面,撕得粉碎。
碎纸片自她手中扬出,他伸出手,抓住了其中的几片。
“慕氏集团”、“投资”、“无偿提供”……
几个零星的字眼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意思,陆振飞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被陆锦念撕碎的是什么东西。
“你疯了!这是慕氏集团给我的投资合同!”
他捧着那些碎纸片,顿时红了眼睛。
陆锦念冷漠地看着他抱着这堆碎纸片气得大叫,心里并没有半点报复后的快感。
慕之言昨天给了她这份合同,他告诉她:“若要我帮陆家的忙,并不算太难,但这件事是你的家事,选择权在你。”
她犹豫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选择了过来把这份文件交给父亲。
可是,结果却是如此荒唐。
“爸爸,你有喜欢过我吗?我的出生,我的存在,让你有过一时一刻的欢喜吗?”
他浑身一震,抬头看着她,却又并不是真的在看她,而是望向一片渺远的虚空。
忽然,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苍凉,宛如癫狂。
……
陆锦念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陆家的。
只记得她走的时候,在大门口不小心绊了一跤,正好摔倒在那个喷泉水池旁。
然后头就痛得要命,太阳穴像是要炸开一般,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朦胧起来。
说来也怪,她明明没有摔到头部,为什么头会疼?
她快步地往前走着,不知该往哪里去。
好不容易跑出了陆家大门,她却迷失在别墅区纵横交错的道路上。
周围安静得可怕,树影重重,连一个人都看不见。
她害怕极了,抱着膝盖在路边蹲了下来。
头越来越疼,她拿出手机想要打车,却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慕之言的手机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他低沉的语音:“怎么了?”
“我……我刚刚……”
在听到慕之言声音的那一瞬间,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慕之言听她声音不对,立时警觉:“你在什么地方?出什么事了?”
“慕之言,你现在能不能来接我?”她带着哭腔问道。
慕之言在十五分钟之后才赶到。
此时此刻,陆锦念正蹲在路边,脸色煞白如纸。
“你来找你父亲了?怎么了?”慕之言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陆锦念的脸色实在是很不好,她抓着慕之言的手臂,就像是溺水中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整个人都虚浮无力,只能倚在他的身上,才能勉强站立。
“是不是你父亲对你说了什么?”慕之言问。
她摇了摇头,强自想要站稳,却又只能倒在他的怀里。
慕之言拦腰将她抱起,稳稳抱进了车里坐好。
她依旧死死抓着他的手臂,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别怕,我们回家再说。”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刚刚想起来一些事。”
慕之言一愣。
陆锦念终于抬起头来,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想起来了,我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她指着不远处陆家的那栋别墅,清丽堂皇的装修风格,在这一片的豪宅别墅区里,也是首屈一指的亮眼。
陆锦念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第一次被母亲带到这里来时的景象。
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像电视里的皇宫一样,又像动画片里的城堡,只有公主才能够拥有。
母亲告诉她:“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起初,她还是很高兴的,她并不知道,进了陆家,就意味着要和母亲分开,她更不知道,在这栋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后来会发生那些地狱般的折磨。
“那个女人不让我碰妹妹的手,不让我跟她一起玩,她嫌我脏,嫌我下贱,按着我的脑袋在那个喷泉池里,想要淹死我。”
她瑟缩着,整个人都在颤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从小就很怕水,水里面有无数的妖魔鬼怪,他们都想吃掉我,可是不管我怎么喊救命,爸爸和妈妈都不会来救我……”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慕之言紧紧抱着她的肩膀,也似乎并不能给她带来太多安慰。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陆语秋已经死了,秦小青也被送进精神科疗养院了,以后那些人,都不会再伤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