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我的母亲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抱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看着她的嘴唇逐渐发紫,嘴角有血缓缓流出。
黑色的水池晃了晃,眼前的画面一转,我看到了我自己。
大概是在顾秦烟母亲来之前,我刚刚被自己的母亲送到了遗山,我转身跟她打招呼,大哭着我不想到这个地方来,因为这个地方传说有吃人的妖怪,最喜欢吃新鲜的小孩儿。
家里对我从来都不公平,父亲在外面还有个孩子,可是母亲说,一日没有离婚,一日我还流着木家的血就要为木家做事。
我无法理解,于是一进到遗山,就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走到遗山后山的一个狭窄的山洞里,我看到了抱着一条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小孩蹲在那里用他抱在怀里的仿佛蛇一样的东西的尾巴再挖洞。
“你在干嘛?”
我听到自己脆生生的声音,小孩儿抬头,赫然就是小时候的顾秦烟。
“烤红薯啊,我跟你说,这个地方的厨师根本既不会做菜,难吃死了。”
我擦了擦自己脸上还没有干全的眼泪,“你有火吗?”
小顾秦烟掐了一把怀里小蛇的头,小蛇一张嘴,吐了一口火出来。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经常做的,他烤出来的地瓜又香又糯,两分钟就好了。”
我看着俩小孩儿偷偷摸摸的样子笑出了声,那个被顾秦烟抱在怀里的是温榆河吧,简直是予取予求,跟长大了之后的样子相比,也太讨人喜欢了点儿。
这个想法一出来,下一秒,大概是顾秦烟将他惹烦了,又或者我看了看他旁边已经烤了有四五个的地瓜,大概是吐太多次火了,这次没把握住,火一大,直接将我的发尾给烧焦了,顾秦烟看着自己手里乌漆麻黑的地瓜,又看了看已经觉得不对放声大哭的我,手足无措。
“你,你别哭了,对不起啊,都怪他,”说着还小心翼翼锤了一下怀里的小蛇的头,“唉,他也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以后一直给你烤地瓜好不好?”
说着,顾秦烟将小蛇放进了自己兜里,然后拿过一旁的地瓜就开始剥,果然,香气四溢,地瓜又黄又糯,大概是香味收买了我,我没顾及烧焦的头发,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小孩儿的友谊很简单,一顿地瓜就能推心置腹。
之后黑色池子的画面一转再转,都是些我和顾秦烟烤地瓜,捉弄人,给小蛇洗澡的画面,原来我小时候居然还给温榆河洗过澡,他知道了大概会直接崩溃。
终于,画面停在了顾秦烟盯着一直好像是腿受了伤的兔子身上。
小时候的我站在顾秦烟身后,那条小蛇第无数次被顾秦烟放在了我的手上,他说,小蛇是只灵兽,必要的时候会保护我,只因为我说,这大山里有会吃人的东西,我每晚害怕得睡不着觉。
“你别去了,他都受伤了,一定很害怕,等晚一点的时候我们再带药过来。”
“不行,不给它马上治好的话,它可能会死的。”
小顾秦烟一脸郑重其事,“这山里所有的动物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
“那你要小心一点,那个台子那里,老师说不能靠近的。”
“没事儿,”小顾秦烟笑,“我经常去,下面我也去的,这个台子底下还有个地方呢,但是下面有机关,很危险的,你没事儿就不要靠近了。”
我点头,小兔子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给了人一种只要靠近就能够抓到的错觉。
“你站在这里等我,我抓了兔子马上过来。”
我点头,小蛇懒懒地盘在我的手腕上,我坐在草坪上屏住了呼吸。
小顾秦烟悄悄地跑过去,在伸手马上就要抓到兔子的时候,兔子一个蹦跶就往祭台那里去了。
“不要过去,不要追了。”我在心里默念,甚至,我听到了小时候自己的大喊。
我说,“你不要去了,那里有机关,我们找大人过来救兔子,你别往哪里跑了,太危险!”
“没事儿,你在那里等我,兔子进去万一踩到机关就死了,我马上回来!”
一脸愁容的我站在那里,似乎隐隐已经感受到了不安,但是也只是安静顺从地听了话坐在了草地上。
不要,不要去,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顾秦烟,你不要去!
可是,命运迫使我看到一往无前的顾秦烟,他是个善良美好的人,美好到哪怕是一直兔子的生命,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拯救和保护。
睁开眼,脑子里的画面仿佛走马灯,一帧一帧又在我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怪不得爷爷说,不要让顾秦烟再继续查下去了。
可是这件事情,大概只有我的母亲知道,然后我看到了,那个时候的我,跟着我的母亲躲在了角落里看到了一切,这些存在我的脑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忆我就忘了所有的事情。
这些记忆仿佛离我非常遥远,我大概是在失忆前就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那个时候在遗山的孩子多多少少知道一点遗山的内情,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母亲生病的时候那么反对我与顾秦烟,我也只是觉得她不喜欢我以这样的姿态,不负责任地走了捷径。
“都想起来了?”
方易的声音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我看着他,他的脸离我很近,但是此刻的我大脑一片混沌,以至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又是什么样的姿势。
“所以你是那个破坏了封印的人。”
方易笑,“嗯,是啊。”
“那个跛脚的人呢?是他拿了石头刮掉了小部分封印,那个石头是哪里来的?”
“巍山山顶。”
我点头,那就没错了,封印不是普通蹭两脚就可以蹭掉了,但是东西是来自巍山的话,那就没有疑问了。
“你为什么要破坏封印?”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吗?”方易笑,可笑的是,这却是我从他的脸上看到过,最正常也最自然的笑容。
“大家都在忙着不知道做什么,有人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可以害得别人家破人亡,有人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无恶不作,太无聊,也太恶心了。”
我看着他的神色,居然觉得他说的似乎也没有错,可是,也有人认真努力地活着,也有人为了自己爱的人可以不顾一切。
这个世界是不可以一概而论的,一群人也不能代表所有人。
“为什么都跟我说了?”
我抬头看他,这个时候才发觉我几乎感觉不到我自己的腿,我被他抱在怀里,全身都没有什么知觉。
“因为,反正我也会让你忘记一些事情,你是个善良的人,你没必要经历这些事情。”
“你在评判人的生死,你没有这个权利。”
“只要我有能力,我就可以掌握人的生死,这个世界比起那边,干净太多了,所以它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那些肮脏的让人恶心的东西,不该在这里存在。”
“你做不到的。”我看着方易。
方易笑,“尽力而为。”
然后我感受到了一阵温和的光,那些光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了我的脑子,它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又似乎是在抹掉什么。
下一秒,一阵剧痛袭来,我猛然睁开眼睛,方易诧异地看着我的头上的簪子。
“我居然没有留意。”
我站起身,看着方易一瞬间离我很远有些诧异,我刚刚看到了什么,看到了顾秦烟为了救一只兔子,导致她的母亲为了救他将自己变成了封印的一部分,那么,是谁破坏了封印呢?那个跛脚的人是谁?跛脚的人对话的又是谁?
我看着方易,“你刚刚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帮我看到了顾秦烟母亲去世的真相?你能帮我看看是谁破坏了封印吗?”
方易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可以,但是下次吧。”
他走过来,我觉得自己的腿似乎使不上力气,他伸手拿掉了我的发簪。
“你干嘛?”我一把夺回,簪子却好像没了神采似的平白没了之前的那种光润度。
“没事儿,这么小气,我就是看着好看,看看不行吗?”
我摇头,将簪子重新攒回自己的头发里,“没人跟你说过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吗?”
“我送你回去吧。”
我使了一下力气,发现自己居然还是站不起来,于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方易。
“我不是让你想起来一些事情了么,当然是有些副作用的,放心吧,过两天就好了。”
“哦,”我看着方易,他一手放在我的膝弯下,一手放在我的背后将我抱了起来。
“你打算这么跟顾秦烟说?”
我愣住,“先,不说吧。”
“你不怕我说?”
我翻了个白眼,“我还没怪你呢,谁让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看我的记忆的?”
“那我是不是帮你恢复了记忆,你不谢我,还要怪我?”
我耸了耸肩,“那不是也没有全部想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