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欢冷笑着,那笑声一声一声犹如一柄柄利剑,刺入他的心里,从前哪怕割得遍体鳞伤他也未曾想过放弃,可这一次,她的剑是奔着彻底斩断他跳动的动脉来的。
他终于彻底松开了她。
只有他自己清楚,宁清欢离开的那几年里,他是如何竖起了浑身的利刺,一步步把整个顾氏集团从危亡中转圜过来,从一个因资金链短缺而濒临倒闭的小企业,一点点做大成A市集团万众仰望的存在。
当他终于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时,身边想要与之分享的那个人,却永远再不会回来。
“宁清欢,曾经我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和我以后的生活。”
他语气幽然,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但是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逃离我。你哪怕骗骗我呢?”
宁清欢猛地推了他一把,打开门夺路而逃。
她跑得很快,没跑多远便脱了力,跪倒在冰凉的柏油公路上。
有湿凉的水顺着脸颊落进了脖子里,冷得她整个人都抖了一抖。
起初她以为那是泪,后来才意识到,原来是外面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如此突然,在这漆黑的冷夜里,倒是足够应景。
她努力地想要站起来,脚下却虚浮无力,更加重重地跌倒。
人们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从来没想过做人上人,可这世间疾苦一样没有放过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突然出现了一方晴空。
四周的雨明明淅淅沥沥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怎么反而身上淋不到雨了?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见是顾泽临撑着一把硕大的黑伞,立在自己的身侧。
她苦笑了一声。
“顾泽临,虽然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但我的确是很想要逃离你,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她想,顾泽临大约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他的公司究竟为什么会突然遭到那么大的打击几乎陷入绝境,而在她离开之后不久,断掉的资金链却又能够重新接上,先前的那几家投资公司又肯再重新回去找顾氏……
那是她最大的隐秘,绝对、不能够告诉他。
宁清欢尝试着自己站起来,推开了他的伞继续往前走,还没有走出五步远,就眼前一黑,昏倒下去。
顾泽临稳稳接住了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外面的雨夜那么冷,她身上却烫得可怕,就连脸上也泛着异样的潮红。
宁清欢烧得很厉害,顾泽临将她抱回去以后,给她换了衣服敷了毛巾,又喂了退烧药用了退烧贴,还是毫无作用。
她口中喃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身体抖得厉害。
他只好从背后紧紧抱着她,希望能用自己的身体来为她驱寒。
“顾泽临……你要小心……”
他听到她呢喃着自己的名字,连忙侧耳倾听。
“小心什么?”他问她。
“小心外公……”
从宁清欢口中说出的几个字,让他心惊。
小心外公?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当年——
“清欢,当年你到底为什么离开?是外公逼你的吗?”
“外公他很可怕……”
仅凭着宁清欢几句神志不清的呓语,就足以让他大惊失色。
他再想逼问下去,她的语声越来越含糊,再问不出什么了。
看着怀里这个瘦弱女人,即便在睡梦里提到外公这两个字,声音也依然是惊恐且颤抖的,不知道外公究竟对她做过什么,才让她对七年前的事情如此讳莫如深?
顾泽临立刻翻身起床,拨通了林绍云的电话。
“绍云,你给我去查件事。”
“拜托大哥,现在几点啊?半夜三更你不睡觉也得让我有条活路吧!午夜凶铃啊你!”
林绍云骂骂咧咧抱怨不已。
凌晨三点催命符一样的电话,让这位睡得正香的大少爷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骂两句算轻的了。
“我外公有个跟了很多年的司机,年初的时候退休回老家了,你替我去找找他,七年前宁清欢的事情,你想办法问问清楚。”顾泽临吩咐道。
“拜托,你外公身边那个老司机,七年前宁清欢刚走的时候你就打破砂锅问到底盘问过多少遍了,当时什么都没问出来,现在去问,那老头子还能记得?”
“七年前他是我外公的司机,一家老小的饭碗都挂在周家,自然什么都不会说,现在却未必。”
林绍云打着哈欠点了点头,又问:“不对啊,这破事你让我去查干什么?你自己没腿去跑一趟吗?”
顾泽临当然不能亲自去查这件事,要是被周老爷子知道了,查出什么都没有意义。
所以,他只对林绍云说:“查明白这件事,价格随你开。”
“行吧,我这两天正好出去躲躲桃花债。回来之后,我要看到下个月的零花钱多一个零”
林绍云含含糊糊打了个哈欠,下一秒就又进入了梦乡。
他对顾泽临的钱可没有兴趣,不过兄弟的女人不能碰,兄弟的钱还是可以用来挥霍一下的,反正能坑一笔是一笔。
顾泽临打完了电话之后,回身看向仍旧昏睡着的宁清欢。
她依旧在喃喃说着梦话,似乎在叫团团的名字。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不管是为了什么,宁清欢,我都不会再放你走了。”
……
翌日清晨。
宁清欢的高烧依旧没有退去的迹象,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了,整张脸都烧得通红,脖子上还起了些奇怪的小疹子。
他十分担忧,只好抱起她准备把人送去医院。
在车上,宁清欢终于醒了过来。
“我怎么会在这儿?”她迷迷糊糊地问道。
“你病了,我送你去医院。”
宁清欢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脑袋里愈发胀痛。
都闹成那样了,他怎么还能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又或者,这只是自己烧得糊涂之后见到的假象。
“你放我下车吧,我没事。”她下意识地要去解自己的安全带。
顾泽临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你别乱动,马上就到了。”
清晨的道路十分通畅,顾泽临一路往东开,正好迎着朝阳升起。
昨夜下了大雨,路面还都是湿的,阳光却格外刺眼,他拉下遮光板替她遮着眼睛,又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依然烫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