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然不明白她的意思,抖着声音问,“我妈不会是因为霍世宽才毁容的吗?”
老妇人摇着头低声啜泣。
在许牧晴被霍世宽约出去的那天,白悠然的父亲早就有所察觉,跟了过去。
就在白家别墅后面的巷子里,霍世宽泼硫酸的时候,白悠然的父亲就在暗处看着,并没有上前制止,反倒是急忙回了家,像许牧晴兴师问罪。
许牧晴无奈向他解释是被人缠上了,他却固执地认为是许牧晴婚内出轨。
“我当时正好出门买菜,听见了那里的响动,所以躲起来偷看,你记不记得你母亲从医院回来以后跟你父亲提起离婚?”
白悠然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当时是因为父母感情深厚,母亲不愿意将拖累父亲。
老妇人又说道:“你母亲是爱你父亲的,所以即便你父亲要求她婚后不许再露面走秀,她也答应了,但是她放弃了一切,却被你父亲冠上红杏出墙的名义肆意家暴。”
白悠然以为母亲神志不清经常会弄伤自己,其实都是趁她不在的时候,父亲下手打的。
就连父亲去世那一夜,也是母亲为了躲避他的追打,故意把他引去了不远处的桥上。
真相就是这样血淋淋地被撕开,袒露在众人面前。
白悠然如鲠在喉,眼睛也止不住地开始流泪。
在她印象里,父亲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个十分成熟稳重又饱读诗书的人,待人温和。
白悠然扫了眼盒子里的合同,“这些又是什么?”
老妇人摇了摇头,她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卫兰看了眼霍沉渊,先开口一步,这些话由她来说比较合适,“这是你父亲和顾正严签订的协议。”
“当年顾、白、霍三家一起投资了一个项目,但是你父亲顾正严私下又盘算,瓜分霍家的利益,他们暗度陈仓,把采购的建材换成了低质量建材,剩下的钱则据为己有。”
“但是那批建材出了问题,在施工的时候导致工人死伤,他们两个一合计,把负责建材的霍家推了出去,如果不是我舅舅当年力挽狂澜,兴许现在云城早就没有霍家了。”
“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去翻翻当年的旧报纸,去找那个记者问清楚。”
白悠然的双腿又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她还记得母亲在疗养院的时候,只字未提过父亲,她还以为是母亲不愿回忆伤心往事。
白悠然大颗大颗地落了泪,不住地摇头。
霍沉渊适时地上前,替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他在得知这个真相时也是有些震惊的。
这样看来,虽然霍世宽亏欠了许牧晴,但终是白家亏欠了霍家。
他把这一切查清楚并且告诉她,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白悠然堪堪抬头,擦了擦眼泪,“带我去见霍伯伯。”
她的声音带着哭后的嘶哑,让霍沉渊心里没来由地跟着一疼。
霍家老宅里,霍世宽正坐在轮椅上,由管家推着看花园里的花,他还时不时上手修剪修剪。
白悠然来的时候,他竟然出奇地平静,像是早有预料。
白悠然拍了拍被风吹的通红的脸蛋,“霍伯伯。”
霍世宽抬头,慈爱地看着她,“悠然来了,管家,推我回屋吧。”
到了正厅,白悠然意外发现茶几上摆的都是小孩子爱吃的零食。
她诧异地问出声,“您还在生病,可以吃甜的吗?”
管家回应,“白小姐,这些都是给斯承少爷准备的,每天都会换新鲜的等他过来。”
白悠然心里是说不出的意味,她平复了心绪,轻声问出声,“霍伯伯,我想问您当年的事……”
霍世宽放下了茶杯,“既然都是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的表情意味深长。
虽然被陷害的是他,但是好像他早已经原谅。
“悠然,你大概已经知道了,顾四方就是现在的顾正严。”
白悠然闻言点了点头。
霍世宽又问,“你看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顾锦苒入狱之后,顾家跟着被翻查,原本顾正严守着那些老本可以无忧无虑地花到死。
但是他不满足,竟然跑去赌,现在一无所有,在厂子里给人送报纸。
霍世宽嘴角还带着温和的笑意,“人生最大的美德,是‘饶恕’。”
“即便我救回了霍家,也从来没怨过你父亲,因为我确实毁了你母亲的脸,哪怕你父亲在看着又如何?硫酸是我泼的不是他。”
“但是你母亲的自由和希望,还有梦想是他毁掉的,我喜欢她在台上光芒万丈的模样,你父亲喜欢她安安稳稳相夫教子。”
但是白悠然比谁都清楚,她母亲的心性高,这些无疑在消磨她的生命。
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霍世宽。
还是霍世宽回屋之前跟她说了一句:“既然你理不清这段恩怨,就不如放下,像我一样,更何况,这一切是我犯下的错,不是沉渊。”
白悠然慢慢踱步从老宅里出来的时候,原本在车门上倚着的霍沉渊急忙迎了上去。
他没问他们谈了什么,他只关心她的情绪。
白悠然抬眸看他,眼中有他看不明白的意味,“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有没有想过并不是他欠她,而是她欠他的,所以想着报复?
霍沉渊将她送进车上,在她身侧停住了,“我很惋惜,没能跟这样有勇有谋的岳父见见面。”
白悠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今天,她太累了。
霍沉渊开着车的时候,怕她不舒服,又开暖气又调座位,像照顾小孩子一样。
他问她,“我送你回哪里?”
白悠然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带我去散散步透透气吧。”
霍沉渊点头,方向盘一转,他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在云城有一座山,叫凤霞山。
山也不深,景色十分美丽,尤其盛名的是这里有个寺庙,里面的师父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师。
白悠然在登上那座小山的幽径时,就喜欢上了那里。
鸟语花香,令人心境通达。
在寺庙里,她遇上了方丈师父,师父和霍沉渊是熟识,所以也帮白悠然求了一签。
上上签。
师父解释道:“求签只是机缘巧合,但是真情却不易得到,如果你现在不抓紧,恐怕就再难相和。”
方丈师父还送给他们一罐茶叶,都是小和尚去茶林采的,十分新鲜。
白悠然抱着茶叶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打开茶罐闻了一下,“真香,是茉莉。”
霍沉渊也耐着心情陪她聊天,“出来一趟感觉怎么样?”
白悠然抬眼看向车窗外的风景,“我感觉,这个方丈是你的‘托儿’。”
霍沉渊闻言忍不住失笑,“哦?”
白悠然一向不相信求签的说法,去听讲解也是给方丈一个面子。
她甚至怀疑那是他们两个早串通好的,但是她却不知,在她摇签笼的时候,一切就都注定了。
霍沉渊慢慢地将车停在了路边,静默地注视着白悠然,缓缓吐出一句,“对不起。”
白悠然转头看他,等待下文。
“今天的一切,应该让你很难消化。”
白悠然闻言露出了笑容,“但是总比被一直瞒在鼓里好,我对我爸爸也没有过多的感情,反而让我感到亏欠的是霍伯伯。”
霍沉渊沉吟了片刻,“他犯的错,我无法替他弥补。”
我一直守在你身边,也只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意。
白悠然垂下眼帘,看着前方的某处空气。
直到他缓缓靠近,将手放在她的下颌处,轻轻将她的脸转过来,才发现她又哭了。
霍沉渊好笑地看着她,“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哭。”
白悠然依旧看着他的眸子静静流泪。
霍沉渊终于手忙脚乱起来,抽完了纸巾又递矿泉水。
他刚想下车给她去药店买瓶眼药水,就被她从后面抱住了。
那种从胸腔里迸发出来不可抑制的温暖,让他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猛然转身吻住了她的樱唇。
她也不再反抗挣扎。
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山上,烧香的人也渐渐稀少,方丈站在屋檐下捋着胡子眉开眼笑,“就让这雨水洗刷掉所有的遗憾和误会吧。”
当晚,白悠然宿在了霍家的别墅里。
卫兰也早就出院了,见他们两个互相搀扶着回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唉,我说,你们能不能注意一点。”
霍沉渊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卫兰不以为然地转了头,“等我住够了再说吧。”
这边,斯承听到了动静也急忙从卧室里跑出来迎住了白悠然,“妈咪!”
看到爹地妈咪相携的手,他也是乐得要开花了,“太好了!斯承又可以和爹地妈咪一起睡了!”
卫兰摇了摇头,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你们两个今晚动静尽量小点哈,拜托。”
她刚转身就又被白悠然叫住了,“等等,你不能走。”
白悠然又转眼看向霍沉渊,“没有空房了吧,我感冒了不能传染给你,今晚我和卫兰一起睡。”
卫兰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两个,“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