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理智拉扯陆温遇，让他没忘记开口，“太好了，没事就好。”
挂断电话后，陆温遇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绪。
在起身时，他瞥到了床头柜上斯承的照片。
那是在德国的时候，他带着斯承去儿童乐园做游戏。
当时斯承很粘他，一步也不准他离开，就连照相时都笑得格外灿烂。
想起之前自己可怕的念头，陆温遇不由得吓了一跳。
斯承还是个孩子，他真的想杀害一个孩子吗？
很明显，当时他鬼迷心窍了，被顾锦苒的话带偏了心思。
尽管斯承不是他的孩子，尽管斯承和他越来越疏远，他也不应该对一个孩子下手。
只是一念之差，如果今天斯承没有生还，他不一定会如释重负。
医院里，霍沉渊沉静地跟在白悠然身后，看着她把孩子送进去，又无力地坐在长椅上。
感受到她周身紧张又悲伤的氛围，他下意识点了支烟。
白悠然现在对烟和火光很敏感，下意识瞪了过去，“如果我没有意识到不对赶过来，你就不打算告诉我是吗？”
霍沉渊的眉梢沉了沉，没有回答。
白悠然见状心里的怒意更盛，“霍沉渊，如果我儿子死在你们霍家，我就是赌上命，也要杀了你。”
她腥红的眼睛里满是怨恨和决绝，让霍沉渊看得心口一窒。
他下意识转过了身，看着窗外。
白悠然坐在座位上不再动弹。
刚才跑路时她把脚上的高跟鞋蹬掉了，一路都是光着脚，现在脚板上已经有数不清的血痕了。
有护士上前问她要不要清理一下，被她拒绝了。
在斯承出来之前，她哪里都不会去。
见她如此执拗，护士也没了办法。
但是很快，愣怔着的白悠然就被人打横抱起，走向了诊室。
白悠然冷冰冰地看着态度强硬的霍沉渊，眼里满是嘲弄。
“如果是以前，我会傻傻的被你感动，但现在，你越靠近一分，我就会多厌恶你一分。”
但是心里比那厌恶和怨恨更深的，又是什么呢？
霍沉渊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把她放置在病床上之后就离开了。
白悠然冷眼看着霍沉渊离开的背影，久久沉默。
没过多久，陆温遇提着饭食赶到了医院。
他看到病床上脚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白悠然时，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悠然，你怎么样了？”
白悠然淡淡回应，“没事，休养几天就好了。”
陆温遇闻言松了口气，又开始忙碌地给她打开饭盒，“我买了你最爱喝的清粥，先吃点东西吧。”
他还在念叨着什么，“在你出院以前我会向公司请假照顾你，你只要别乱跑就行。”
白悠然只是沉静地盯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感受到她的异样，陆温遇停止了唠叨，转身看向她，却被她清冷的眼神吓了一跳。
陆温遇下意识心虚了，“悠然，你这是……怎么了？”
白悠然又静默地盯了他片刻，才出声问，“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斯承的情况？”
陆温遇提起了心，“你在电话里说过，斯承无事。”
白悠然心里不由得好笑。
她说过无事，斯承就真的安然无恙吗？
直到刚才，她才意识到，除了她和霍家的人，没人知道斯承去了老宅。
而且刚才在现场，消防人员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火是从二楼的客房先烧起来的，有目击证人。”
二楼客房是斯承的房间。
眼看着是冲着霍世宽去的，尽管他伤得最重，但是做这件事的人，把斯承也算在了其中。
而早上，陆温遇是碰过她手机的。
白悠然的眼里满是不解和失望，“温遇，我不想用恶意揣测你，但是，事实让我对你非常失望。”
陆温遇打翻了手里的汤匙，“悠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悠然晶眸沉闭，缓缓吸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顾锦苒私下联系的事情么？”
陆温遇的身体又是一僵。
白悠然的樱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是像寒风，刺人无比。
“上次鲜花节，名媛过敏的事情也是顾锦苒的手笔吧。”
“这次，她又在霍家的老宅里放了一把大火，这些，你都知道，不是吗？”
陆温遇下意识辩驳，“悠然，你误会我了。”
白悠然冷着眼反问，“误会？我一直没有说穿，是觉得我或许可以利用顾锦苒扳倒霍沉渊，但是她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斯承身上，那就别怪我了。”
“至于你，陆温遇，斯承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人害他？”
“就算他不是你的孩子，他也从来没有做过对你不利的事情。”
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陆温遇的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
他又想起了之前自己那个疯狂的念头。
尽管他现在良心发现，他后悔了，他当初却确实想过要斯承死。
这才是白悠然对他失望的地方。
白悠然还想再说什么，被陆温遇直接开口打断了。
“不要再说了！悠然，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我放弃了自己的医学事业，跟你去德国又跟你回国，我跟别人为敌，就是为了能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好。”
“斯承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从没有哪里亏待过他，这次如果不是你优柔寡断地不肯和霍家划清界限，我也不会答应顾锦苒的！”
他这一番话像是冲流激石，让白悠然的心瞬间被冲撞得分崩离析。
她第一次感觉朝夕相处了几年的人变得这样陌生了。
刚才陆温遇的表情扭曲又狰狞，完全没有了那副温文尔雅又彬彬有礼的模样。
陆温遇看到她眼里的冷漠，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悠然，斯承现在也没事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像是魔怔了一样，一直重复着这句话，问她能不能离开？
白悠然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一脸的警惕。
见她一言不发，陆温遇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逼疯了。
他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水杯，猛然扔到了地上。
瞬时，重响让白悠然的耳朵一震，但是再怎样也比不上心里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这时，突然有人冲进了病房，三两下制服了失控的陆温遇。
白悠然看清来人时满是意外，“郑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郑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先是让助理把陆温遇押了出去。
等病房里安静下来之后，他站在病床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白悠然，心里也是怅然无比。
“是沉渊叫我来看看的，医生打电话说斯承醒了。”
白悠然闻言急忙要下床看斯承，但是被郑奇拦住了。
白悠然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脸色，心里一急，“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我已经这样了，你还怕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吗？”
郑奇看着她强硬的眼神，缓缓开口：“薇薇她，有消息了，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和她见面。”
白悠然的身体一僵。
薇薇……回来了？
白悠然急忙抓住郑奇的手臂，下意识猛烈地摇晃。
“她在哪里？为什么不能见面？”
郑奇的脸色深沉又饱经风霜。
他也是刚才在门口发现了护士送来的一束花，上面的字迹他很清楚，是薇薇的。
至于薇薇到底在哪里，他当然也毫无头绪。
白悠然接过那束花时，下意识泪流满面。
这种鲜花是永生花，上面还洒上了香水，有淡淡的青果香味。
这是薇薇曾经送给她的那种香水，但是原件被她在霍沉渊的别墅里都倒在了花园里。
郑奇叹了口气，“薇薇或许是不想这么快出现，但是我一定会找到她，你先休息，我去看看斯承。”
郑奇走后，白悠然翻看着薇薇送来的花，在花纸的背面，她发现了一串数字。
白悠然几乎是抖着手拨出了那串号码，但是响了很久都没人接通。
她诧异不已，又打开了邮箱发送邮件。
但是哪种方式都试过了，都无法用那串数字联系上薇薇。
白悠然懊恼地坐回了床上，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树枝，手里还不断抚摸着永生花。
她的思绪飞到了很久之前，她和薇薇在树下荡秋千的时候。
薇薇总是喜欢拿着她的画板要她教自己画画，白悠然画累的时候，还会在纸上写一写诗句。
薇薇总是笑她多愁善感，抢过纸笔又是画图又是算数。
有一次，薇薇写下了一串字母，让白悠然来猜。
白悠然拼了半天都没拼出一个单词，最后还是薇薇把缺失的字母添上才得以通顺。
想到这里，白悠然猛然坐起身来，她死死盯着手上的纸片，在心里默念。
b,y,r。
和这些连在一起就是……
她重新打开邮箱，输入这串字符，很快她打开了网页。
里面没有薇薇的信，也没有任何通讯信息，只有一个文件夹。
白悠然屏住呼吸，点开了那个文件。
里面是一段视频，很模糊，但是能依稀看清人形。
白悠然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在霍家老宅的后院里，而那个人看动作和走路的姿势，像极了顾锦苒！
白悠然几乎尖叫出声。
这是那晚顾锦苒偷偷潜入霍家老宅故意纵火时的视频！
可这……是薇薇录下来的？
她到底在哪？
白悠然急忙下床柱起了拐杖，手里紧紧攥着U盘和纸片，不顾疼痛离开了病房。
她出门后下意识看向医院走廊的两侧。
虽然看不到薇薇，但是她仿佛能感受到，薇薇在她周围某个地方默默地守护着她的生活。
她也能闻到，空气中曾停留过的，那份淡淡的青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