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战争是无法避免的,燕国和虞国,他们谁也不怕战!
在李容与的信函到达皇宫一天以后,皇帝又收到了来自燕国的消息。
燕国小皇帝季青松,于七日之前去世了。
因虞都距离燕京千里迢迢,消息传递延迟了几日,算算时间,燕国的小皇帝一死,季青枫就立刻要求停战了。
皇帝这才恍然大悟,此仗虞国虽胜,但燕国负隅顽抗,未必没有转机,之所以这般着急忙慌地要结束战役,只怕是要忙着回燕京去继承皇位吧。
几日之后,李容与又有信传回,说是战事虽止,但燕人狡诈,未免其哀兵反扑,李容与还要在北境部署一番,恐怕要拖延些时日才能回来。
燕仪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李容与回来,恨不得每天跑十趟东宫去探听消息。却没想到,这一盼,就盼到了寒风萧瑟、北风卷地之时。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一些,才过了霜降呢,人就冷得只能裹上大袄子了。
而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初冬时节,燕仪收到了一个让她心中一凉的消息。
她清晨才从周珈儿的嘴里听到消息,下午便在临江殿里对阿依古丽说了:“我听说,卞白英在流放的路上死了。”
“什么?”阿依古丽还没有什么反应,阿曼达先是吃了一惊。
阿依古丽抱着十皇子,不停地哄着逗弄着他。
这孩子已经长得比他刚出生那会儿壮硕了不少,但是那个先天的毛病一直都没好,不管多少药灌下去,他也是病恹恹的样子。
太医说,这孩子的病,是一辈子也治不好的。
阿依古丽有时候抱着孩子,也会发一会儿呆,她总是会想,若是卞白英还在太医院当值,以他的医术,会不会治好她的孩子?
她还记得那时,卞白英说,太医院的何源何太医配出了一张可以治愈他的良方,后来孩子又犯病时,阿依古丽去找过何源,何源却说他不擅长小儿疑难杂症,从来没配过什么治疗先天心门闭塞的方子。
原来,他是在骗她。
因为这个,阿依古丽还埋怨了卞白英许久,恨他让自己空欢喜一场。
可是——他竟就这么死了吗?
“卞太医去世已经有两个月了,只是他是个被流放的犯人,他的死讯,是不会有快马加鞭的驿报传回来的,等邮差慢送,竟送了两个月才到云间城。”
燕仪说,“云间城里有位老太医,和我有些交情,那是卞太医的祖父,听见这消息,当场就中了风,我娘亲在家书里跟我说了这件事情,我才晓得的。”
阿依古丽敛了敛眸,原来如此,若不是恰好卞太医和燕仪的同乡,只怕这个死讯,她一辈子也不会晓得。
“这也难怪,西境苦寒,风沙艰难,卞太医身上还有伤,得不到好的医治,即便他自己是国中圣手,但一来无药,二来路途奔波,伤情难免恶化。”燕仪说道。
阿依古丽冷冷说:“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即便他是个健壮如牛的身子,也是活不下去的。”
燕仪一直瞧着阿依古丽的神色,却没法从她的脸上看出半点伤心或难过来,便说:“阿依古丽,你若是难过,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哭一哭。”
“我为什么要难过?”阿依古丽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反问道。
“卞太医他……”燕仪欲言又止,卞太医他,毕竟对阿依古丽有情,毕竟他为她挡过一簪子啊。
然而,阿依古丽却说:“无论如何,此生我也是见不到他的了,不管他在西境是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左右我这辈子也不会收到关于他的一丝一毫消息了。他死了,我只当他活着,只是不活在我能碰到的世界里了,不是很好?”
燕仪沉默了一会儿,觉得阿依古丽说得十分有道理。
在生死这样的事情上,她一向看得比她开。
但是燕仪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唏嘘一句,问道:“阿依古丽,虽然,这事儿如今再提起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对他,可曾有过一点儿……嗯……一点儿不该有的感情?”
阿依古丽愣了愣,哂笑到:“什么才是我该有的感情呢?燕仪,我对别人的感情,都是罪。”
“公主,你别这么说……”阿曼达连忙说。
“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惜认识了我。”阿依古丽垂下了眸子,口中轻轻哼起了小曲,哄着孩子入睡。
她唱的是一首回鹘小调,燕仪曾好奇地问过阿依古丽这小调里歌词的意思,所以她一哼起来,燕仪也能知道她唱的是哪一首。
这是一曲歌唱春日里天山上的雪莲的歌曲,放在这时候来听,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阿依古丽哼歌时,似乎永远都只会哼这一曲。
十皇子在阿依古丽的怀中原本睡得十分香甜,可她一把他放在摇篮里,他便又哭了起来,哭声让人揪心得很。
或许是因为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阿依古丽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抱他,后来阿依古丽肯抱他了,他竟养成了不躺在别人的怀里,就没法入睡的毛病。
常常是阿依古丽把他哄睡着了,一放到摇篮里,他就马上又醒过来,一边哭着一边惊慌失措地找娘亲。
阿依古丽没有办法,只好亲自抱着,只有在偶尔实在抱累了的时候,才趁着他熟睡的档口交给奶娘,让两个奶娘也轮流抱着。
十皇子一哭,阿依古丽便又心疼起来,只好将他再抱在怀中。
阿曼达劝道:“公主今日抱了太久了,手都酸了,让奴婢把小皇子抱下去给奶娘吧。”
燕仪和阿依古丽一样一直盯着这孩子的小脸蛋儿看,突然觉得十分奇怪:“这孩子怎么一哭,脸就呈青紫色呢?”
按理来说,哭得凶的小孩子,脸上是会有潮红色的,只有缺氧过度的孩子才会把一张脸都憋成青紫。
阿依古丽说道:“他近来时常这样,从前哭的时侯也是脸红,现在一哭脸上就青。”
“太医怎么说呢?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燕仪连忙问道。
阿依古丽有些失落地轻轻拍着孩子,说:“太医只说他的身子不好,有什么症状都是正常的。”
燕仪知道,阿依古丽过于担心她的孩子,已经到了有些魔怔的地步,她不忍再追问下去,只好同她一起柔声哄着孩子。
带燕仪从临江殿里走出去以后,阿依古丽才怔怔望着门口,落下两行清泪来。
或许是风实在太冷,或许是抱着这孩子实在太累,或许她只是想落一次泪。
李容与还未班师回朝,但他的信件倒是每五日一封地按时送来,除了写些在边关的要事以外,写给燕仪的那一部分,总是大同小异。
无非是讲些“我很好,我没事,你别太担心,我马上就会回来”之类的话罢了,虽然每次都没有什么新意,但燕仪看了,心里总是暖洋洋的。
只是燕仪盼啊盼,等啊等,却一直没有等到他回来的身影。
这段日子里,宫中倒是还出了桩喜事——平阳公主和禁军校尉段晓军的婚事!
自那日钱皇后获罪被废黜幽禁以后,平阳为给她母后求情,大大地惹怒了皇帝,皇帝一怒之下,就要把平阳赶紧嫁出宫去,眼不见为净。
原本平阳贵为嫡公主,段晓军这个五品小官,如何能高攀得上?
只因皇帝无心选婿,平阳和他的私情又曾被人撞破过,皇帝便随口允了这门婚事。
一个废后所生的公主,失了圣心,要嫁给段晓军这样既无门第也无高官厚禄的武将,这场婚事,办得便十分冷清。
皇后被关在昭阳殿里,自然是没法出来的,而皇帝竟也没有亲自到场。
原本,太后无论如何也该来为亲孙女的出嫁来添个彩,无奈近日天气转凉,太后年老体衰,竟受了风寒,连起身都不能够。
宫中人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平阳从前何等风光,今日便何等凄凉。
公主出喜门之时,前来送嫁的宾客,竟然只有八皇子李容承和燕仪两人而已。
在平阳看来,燕仪是导致钱皇后被废黜的罪魁祸首,她心中怨气难平,便认定燕仪在此时出现,是来看她的笑话的。
平阳走到燕仪身边,忍不住抢白了一句:“惺惺作态。”
燕仪知道,平阳对她误会颇深,而这些事情,她是永远也解释不清楚的了,索性,不必去多说什么。
燕仪只是轻轻对她说了一声:“新婚快乐。”
李容承让贴身的小太监阿云捧上一个锦盒,对平阳说:“七皇姐,你知道我是个穷鬼,送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你,如今二皇兄不在宫中,我就代他给你随个礼吧。”
平阳打开那锦盒,里面躺着一对紫檀嵌玉黄龙玉如意,三对翡翠镯子,一个烫金彩蝶双栖玛瑙串,还有一朵大灵芝。
这些东西都华贵得很,看来,李容承是花了大价钱的。
“多谢八弟了。”平阳让翠果接过那锦盒,说:“八弟,我从前对你总是发小脾气,可到了如今,我才看清这宫里头的兄弟姐妹,谁是真心相待,谁是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