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说:“他会娶旁人,或许我将来也会嫁旁人,若是我嫁了别人,再对人说,我喜欢的人是李容与,岂不是太不公平?
或者我一辈子也不嫁给别人,可李容与却已娶了旁人,刘安惜知道还有个旁人喜欢她的丈夫,对她岂不是也太不公平?所以,还不如不喜欢了。”
阿依古丽听着燕仪说的这几句话,当真是醍醐灌顶,口中喃喃道:“是啊,嫁了旁人,怎能再生妄念?”
可喜欢这件事情,当真是说一声不,就可以不的吗?燕仪不敢保证,也不敢多想。
她越想,心底的凄凉便越如附骨之疽,噬咬着她、抓挠着她,让她透不过气,也翻不过身来。
太子和太子妃的婚仪筹备,虽然时间紧迫,但也紧锣密鼓地进入了收尾阶段。
这是国之重典,朝堂上的三省六部和宫中的三司六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太子妃早早入宫,是要先熟悉宫中礼节的,这大婚之仪上的礼节,尤其是重中之重,刘安惜每日辰时便要起身,申时才能下课,日日苦练。
幸好,她本就是大家闺秀,对仪典一事不算是一窍不通,人也够聪明,学得比一般人都快。
自那日以后,李容与再也未来过慈安殿,听闻他除了准备自己的婚仪以外,还要接待恰恰在这几日来到虞都的大燕商团和使臣。
这回燕国的使臣名单里并没有季青枫,想来他堂堂一个摄政王,不能总一天天的在别国待着。
李容与一边要招待使臣,一边还要准备石头城金矿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连自己的婚事也完全无暇顾及,皇太后特地准许他不必常来请安。
阖宫上下的人都忙得很,唯有燕仪一个闲人。
不过,这一天,她倒是有了桩事情。
从鸿胪寺里传下的话,一路递进了东宫,又递到了慈安殿燕仪的面前。
原来,燕国使臣竟带了一封信来,指明了是要给燕仪的。
燕仪将信将疑地接过信一看,信封的封泥已经被打开了,因为一切从外国来的信件包裹,在入宫时都必得检查。
燕仪取出信纸,上面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青州一别,太过匆忙,竟使尔又入虎口,昨惊闻李贼将娶妇,余怒非常,恨不得立时飞驰而来,将卿迎回国中,再不受那懦夫欺侮,不知卿意下如何?通信来回数日,实在麻烦,不必回信了!”
信封上没有一个字,信纸上也没有一个落款,不过,这上面的话故作文言,实则全是大白话,字迹俊逸潇洒,末笔长长勾出,如此放浪不羁的写法,也只有季青枫干得出来了。
燕仪读完了信,当真是哭笑不得,问那送信之人:“写信的人可还有什么嘱托吗?”
送信的不过是个鸿胪寺里当班的小文书,哪里知道这些?摇了摇头,飞也似的跑了。
他既然会托燕国使臣带信给燕仪,那就说明他早已经回到燕国了,并未如她先前所猜测的一般在石头城附近徘徊。
这信里只字未提石头城里的金矿一事,不知他这家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燕仪收到了信,第一反应是要与李容与去商量商量,可她都捏着纸出了门,又意识到不妥,默默地退了回来。
与此同时,李容与正在乾坤殿里等皇帝起身。
皇帝年纪大了,一个午觉睡得越发久了,竟直到未时才起身,让李容与一阵好等。
待皇帝终于起了身,李容与连忙去汇报:
“四月初三,大虞一队茶商队伍五十余人进入燕国地界后,被燕人所掳,至今没有音讯;
四月初四,燕人突然撤走了边境茶马互市地界的一应燕国商人,并将我虞国商人在集市上的所有囤货都强掳一空;
四月初五,燕国一股骑兵借口抓捕盗匪,突袭我大虞在易北河行军演练的新兵三十三人,将其全诛。”
燕虞两国从前虽有不少龃龉,如今也在争霸之中,但边境已平静了二十多年未兴战乱,不知燕人此番接连三天的挑衅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们已经做好了打上一仗的准备了吗?
皇帝眉头紧锁,不由得咳嗽了好几声,他这些天得了风寒,朝中一应事物都是太子在处理,不过像这样要紧的事,李容与不能乾纲独断,还是得第一时间来报知皇帝。
“太子怎么看?燕人是要与我大虞开战吗?”皇帝问。
“燕人的使团才刚到京,儿臣奉命与之商谈互市一事,这两日在鸿胪寺,儿臣面见燕国使臣都督将军顾曲吉,聊的都是些茶叶马匹丝绸瓷器,并未见他们有何言语上的异动。”李容与回复道。
“那对这三件事情,顾曲吉怎么说?”皇帝问。
李容与回答:“顾曲吉说,燕虞两国的国境线附近有一大片戈壁,那茶商队说不定是迷路了;
茶马互市上的异动,是商人的哄抢行为,与燕国的立场无关;
至于初五那件事情,当时燕人正在抓捕盗匪,一路追至两国交界处,许是阴差阳错,误将虞军当成了盗匪,此事发生后,燕国已经将那队骑兵按军法处置了,尸首交给咱们处理。”
“哼,杀我子弟兵,一句尸首交给我们处理,就算过去了吗?”皇帝气得重重敲了敲桌子,说,“这是挑衅!燕人怕是要与我大虞再度开战!”
李容与却另有看法:“依儿臣愚见,燕人现下并无绝对兵力可压住我大虞,他们不敢也不能在此时开战,如此挑衅,只怕还是冲着石头城里的金脉来的。”
提到金脉,皇帝便问:“那金矿开采一事,做得如何了?”
李容与说:“开矿采石、冶炼金属本就是件大工程,要搭起采石机器,又要兼顾山体位置,只怕没有三个月是搭不好的。看来燕国,就是要在这段时间里逼咱们交出金脉了。”
“他们以为在边关学着羌人来来回回打游击,就能逼朕把石头城交给他们吗?笑话!”皇帝怒道。
一百多年前太宗时期的石头城一战,大虞的每一个男子在读史书时都能心有余悸,那是多惨烈的一仗啊,用尸横遍野来形容都尚且不够,那是将整座城都打成了死城!
用这样惨烈的代价才换来的幽云六州的平安,岂能将此城拱手让人?
“燕人志在必得,必有后招,不会只在边境掀起点小事。”李容与说,“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派出使臣和商团前来,也着实令人可疑,只是其中关窍,儿臣还尚未查出。”
皇帝点头道:“去查!一定要搞明白燕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李容与应允道:“儿臣遵命。”
皇帝突然问他:“你大婚在即,本该好好准备婚事,朕却要你去做这些事,你心中可有怨言?”
李容与连忙说:“此是国之大事,儿臣岂敢掉以轻心?父皇信任儿臣,儿臣感激不尽。”
“那你的婚事呢?”皇帝问他。
李容与只得答道:“婚仪流程,自有礼部盯着,一应造办,也有三司六局的人在做,何况皇后娘娘亲自操办婚仪大典,儿臣自然是不用劳心什么的。”
皇帝哼了一声,说:“朕今日听皇后说,尚衣局的人将新改好的婚服送去东宫要你试穿,你却搁在一旁不理,只顾着自己看折子。”
李容与恭恭敬敬答道:“朝臣的奏折,都是事关国体的大事,儿臣不敢有一刻懈怠。”
皇帝冷哼道:“太子的婚事,更是国事,你这般不情不愿,可是不满意朕给你找的这门亲事?”
皇帝说话不怒自威,其中审视的意味十分明确,不由得让李容与的太阳穴都突突了一下。
“朕上回便已同你说过,你若当真喜欢那青州县主,待大婚之后寻个日子,将她纳了侧室,朕也是应允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皇帝的语气里,已有了几分不满。
李容与立刻跪下稽首,说:“父皇事事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激不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李容与略一沉吟,没有说话。
燕仪已经明明白白地向他表示,不愿意做他的侧室了,可若是父皇降旨将她指配给他做侧妃,燕仪却不肯,那该如何是好?
但若要他说出不愿娶燕仪这样的话,他却万万无法说出口。
这时,赵安进来通禀:“皇上,太子殿下,燕国使臣顾曲吉递了帖子,要求见皇上。”
皇帝和李容与对看了一眼,颇有些吃惊。
燕国使臣这一回是打着通商的旗号来虞都的,按理说一切都有章程可以走,让太子亲自去接见,已是给了他们面子,断断没有还要求见皇帝的道理的。
只不过,拜帖既然都已经递进来了,皇帝自然得见。
“人在何处?”皇帝问赵安。
赵安回答:“正在东华门外等候宣召。”
“宣。”
皇帝一个字下去,不一会儿,顾曲吉就被带到了御前。
他本是个武将,肌肉壮硕,此刻来觐见皇帝,没有穿劲装,而是穿了身长袍,手上还持了符节,颇有些文质彬彬的意思。
顾曲吉与皇帝见过礼后,递上国书,对皇帝说:
“我大燕皇帝数日前惊闻燕虞两国边境出了些不愉快的事情,经查明后,乃是边地一窝马贼闹事,我大燕皇帝感到万分惋惜,已派出一千兵马围剿马贼,待贼寇头颅被砍下后,自会送上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