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问李容与：“燕军攻城用了不少投石机，不知我大虞军中，是否也有此物？”
李容与回答：“自然是有的，不过投石机仅能在攻城时用，守城时，此物太过庞大，是没法搬上城楼的，想来就闲置了哪个大库房里吧。”
燕仪问：“方才季青枫说燕国从前有一种失传已久的发机飞火，不知我大虞是否也有？”
还没等李容与回答，季青枫已经冷笑了起来：“发机飞火之术，是我大燕术士高人潜心研制偶得的宝物，制造复杂，如今在我大燕尚且已经失传，你们大虞这种遍地蠢材的地方，怎么会有？”
李容与冷哼了一声：“以霹雳炮代替油脂火球绑在抛石机上，也不是什么精细难事，怎么就只有你们大燕有了，何况，你们如今有吗？”
季青枫说道：“我们如今是没有了，但从前可用此物将你们虞国打得稀巴烂，大燕可不像虞国，从古至今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这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又开始剑拔弩张起来，倒让燕仪在一旁看了好笑。
这两人都是人中龙凤，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高手，就连看见了万人死尸都能强装淡定，偏偏两个人撞到一起时，总是二话不说就要顶角尥蹶子。
燕仪记得，秦汉时期便已因术士炼丹而炼出了火药，但古人做的火药不过是些能着火的东西罢了，要想炸开大石头，威力还是不够。
但燕国当年改良过的发机飞火，能在老远的距离外把房屋炸成这样，说不定真能炸开那断龙石。
“二郎，你看看石头城中，是不是能找到硫磺、硝石、木炭这些东西？”燕仪问李容与。
这些东西，正是制造火药的基本原料，只是当年大虞人所能造出来的火药，威力不大，连墙也炸不开，装填使用却十分麻烦，还不如多带几支箭来得有用。
所以军中虽常备此物，却大多用来点燃烽火，或直接用来做燃料。
李容与带着燕仪找到了城中的军需库，库房中摆着无数铠甲刀剑，在最里头的一个角落里，他们找到了好几筐硝石硫磺之类的东西。
这些事物只要干燥存放，不遇明火，就能长久保存。虽然时间隔了一百多年，但却还是能用。
燕仪欢喜异常，除了硫磺硝石，她还在城中各处找来了木炭，先每样取了一点，混合在一起，寻了桑皮纸包了，拿火折子将其点燃。
因用的量少，只窜起了两尺来高的火苗，夹杂着哔爆声，还是把众人都唬了一跳。
“乖乖，从前就听说了火器厉害，看来还真是个玩意儿！”大杨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李容与却摇了摇头，说：“可是这点火苗，顶多放个焰火，要炸开断龙石，简直是痴人说梦。”
燕仪也晓得，仅凭将几样东西混在一起，即便量放得再多，炸个木头兴许还能成事，炸石头？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炸药的配方可比这要复杂得多了。
只是她一届女流，对军火武器从来都不大上心，又怎么会知道那些威力巨大的炸药配方？
何况此地物质简陋，即便知道了配方，也大概率造不出炸药。
“好了，燕仪，别胡闹了，一会儿将这些东西都给点着了，断龙石是炸不开，把咱们这些血肉之躯炸开可是轻而易举的。”季青枫对她说。
“你燕国的匠人一百多年前造得出来，我就不信咱们几个人造不出来！”燕仪听他语气里带着两分轻蔑，被瞬间激发起了斗志。
李容与适时地提出：“咱们去外头找找，有没有燕人投石机还未来得及投出的发机飞火。”
燕仪觉得这个建议还算靠谱，便跟着李容与出去，将季青枫一个人晾在了屋子里。
燕仪和李容与从城内一直走到了城外，终于在城外那架荒弃的巨大投石机附近发现了一具小兵的尸体。
那尸体俯卧在地，怀中还抱着一个巨大的包，那包是个铁壳包，铁皮打得极薄，身粗口小，内盛火药，尾巴上还安着引信。
看来，是这小兵正要把火药包放到投石机上去，自己却先被流矢击中，一命呜呼了。
李容与的下属来来回回找了三圈，也只找到了四个像这样的火药包，不过，这点火药的数量，想要炸开断龙石，只怕远远不够。
燕仪正在发愁的时候，李容与却拿个小刀，将火药包外头的铁皮给撬开了。
铁皮本来就做得不太严实，加上百年风霜，早已生锈，轻而易举就被他撬开，里面的火药撒了一地。
燕仪心疼不已，忍不住怪他：“统共找到了这么一点，你怎么还毁掉一个！”
李容与用手拨开那些火药粉末，手指细细捻着，对燕仪说：“你认一认，除了硫磺硝石，这里头还加了些什么东西。”
燕仪实在不大认得出这些黑乎乎的粉末哪个是哪个，李容与却抓起了一把，放在手心细细拨看，是不是还凑到鼻子旁边闻上一闻。
“马兜铃、皂角子、丹砂……”李容与的眼睛和鼻子都灵得很，不一会儿就将它们认了个遍。
“不晓得城中的药铺里，是不是会有这些东西？”燕仪大喜过望。
当年战事起时，城里的各大药铺都曾先囤积了大量药材，为军营所征用，不过他们所需要最多的，就是止血用的血竭、白背三七、赤石脂一类药材，对于丹砂、皂角子这些，都没有人用，也就剩了很多。
李容与的下属将这些东西全都囫囵搬到了李容与和燕仪面前，所幸这些矿石类的药材，本就不像药草那样易坏，放上千年百年也没有问题。
燕仪又往火药里添加了这几样东西，再做了个小炮试燃了一下，威力果然大增，半个手掌多的粉末，竟一下子炸塌了一张桌子，还发出了不轻的动静。
“好极了！好极了！”众人都鼓掌欢呼。
燕仪受到了鼓励，于是将整整两筐硝石和硫磺做了好几个炸药包，吭哧吭哧搬入了地宫，埋到了巨石脚下。
她还特地寻了都督府里的烛火灯油，搓了细麻绳做引线，浸满了灯油，一头埋进炸药包里，一头老远地牵到了铜门外头。
大杨将引线点燃，那绳头滋溜溜往下燃烧，带烧了一多半，他们赶紧将铜门关了，只听得没一会儿，地宫里头发出了滔天震响，因隔着门的关系，那声音显得格外沉闷。
燕仪的炸药包统共放了十几个，轰隆隆响了老半天才算结束。
待许久过后，里头终于寂静无声。
大杨将门打开，硫磺硝石的熏焦气便扑面而来，里头白烟袅袅，许久不散。
燕仪正要点个火把进去看看情况，被李容与一把拉住，说：“别点火，空气里若是还有火药粉末，你岂不是引火自焚？”
燕仪听了，想到方才爆炸的巨响，连忙吐吐舌头，将火把灭了，心头突突地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季青枫从怀里摸出一颗夜明珠，抹黑抢先进了地宫。
他那夜明珠是渤海国上贡的宝物，在黑夜里会发出幽绿色的光芒，虽然比不上火把明亮，但也能勉强视物。
李容与紧紧跟在他后面，一手还拉着燕仪。
除了季青枫手里的这颗夜明珠，地宫里鬼气森森阴暗无比，再加上空气里的焦枯气味，更显得可怖了一些。
走到那断龙石旁，季青枫将夜明珠往地上一放，仔细去看断龙石的情况。
燕仪调配出来的炸药果然厉害，断龙石本是圆不溜秋的一块巨石，此刻有四分之一个球已经碎了，碎石蹦出老远，也不晓得砸坏了几个无辜百姓的头盖骨。
李容与拿剑鞘做铲子，扒拉了一下碎石，很可惜的是，石头虽然碎了一半，暗道的通路却没有完全打开，看来，还得先清理了这部分碎石，把剩下的部分再炸一遍才行。
燕仪盘算着库房里剩下的硝石和硫磺、木炭这些东西，木炭和硝石是很充足的，但硫磺却所剩不多，以现如今的量，要彻底炸开通路，看来是不太行，非得想要法子，再提升一下炸药的威力不可。
燕仪之所以知道如何调配炸药，一大半都是靠自己猜的，还有一小半，却是从前看书里写的。
山谷子的书房中有无数稀奇古怪的书籍，她从前闲来无事倒也翻翻，只是那些书她只当玩物来看看，从来也没往心里记，如今这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我依稀记得，在山谷子的书里，造炸药的配方里还有个东西，是……是……哎呀，想不起来了。”燕仪对李容与嘟了嘟嘴。
“是味药材？”李容与问道。
这火药的起源本就是炼丹术，古时的游方术士们为了给皇帝炼长生不老药，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都往丹炉里加，阴差阳错才造出了火药。
所以，李容与便猜测所缺乏的东西也是个药材。
李容与引导着她往药材的方向去想，季青枫却冷哼了一声：“用来造炸药的东西，能是什么好药材？别是什么毒药吧。”
“是了，是了，我记起来了，是砒霜！”燕仪突然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