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兄，我不娶她，她也不想嫁我，若父皇当真下了圣旨，我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就将阿依古丽公主连夜给送回回鹘去，我也和燕子一起离了皇宫，到时候没了新妇新郎，我看他们要如何联这门姻亲！”李容承说。
“胡闹！你如何将阿依古丽公主送出宫去？你又要如何把燕子带出宫？你走得潇洒，你母妃要怎么办？你也带她出宫去吗？”李容与说。
李容承方才那番话，本就是气话，若这皇宫是轻易就能逃得出去的，他又何必在这里束手无策？
但李容与这样问他，他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好歹也是禁军副统领，这宫城守卫我也管着一半，若详加谋划，或许就……”
说到这里，他却说不下去了，是啊，私奔？逃宫？说得简单，哪会那么容易做到？
他只是想给燕子一场名正言顺，若是亡命天涯，又算的了什么名正言顺？
“二皇兄，你一定有办法，求你教我！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李容承央求道。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李容与冷笑一声，“若要你付出的代价，是无辜之人的性命呢？”
李容承一愣，是啊，他只想着自己快活，但周围的人呢？他的母妃、翠玉轩中的二十个宫女太监，甚至还有太子、还有燕子的姐姐燕仪，不都会被牵连？
“难道就没有不牵连旁人的办法吗？难道，除了逃，就没有让父皇改变心意的办法吗？”李容承问道。
李容与深深叹了一口气，说：“老八，我的确打听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儿，或许可以让父皇收回与回鹘联姻的决定。”
“什么事？”听见这一句，李容承的眼中都快要放出精光来，此事但凡有一丝可以回转的希望，他都想要抓紧。
“可是老八，我还是希望，你能娶了阿依古丽公主。”李容与说。
李容承听了这句话，方才燃起了一丝希望，又好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嘣”的一下，急转直下。
他不解：“为什么？二皇兄，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我……”
“我打听到的这件事情，若是抖落出去，阿依古丽非死不可，若是这样，你还要执意推拒这门婚事吗？”李容与问道。
此言一出，李容承和燕仪俱是一愣。
“阿依古丽公主怎么了？”李容承问道。
李容与却默默，此等毁人名节的事，他如何说得出口？
“二皇兄，你说吧，若你说的理由，当真那么无可奈何，我就…….我就……”李容承本已失望，但当真要让他说出放弃这两个字来，却仍是说不出口。
“老八，我知道你是心善之人，你不会为了自己的私事，而放任旁人活不下去，是不是？”李容与问道。
“可是没有燕子，我却活不下去！”李容承大力地摇着头。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燕仪终于开口说话：“八皇子殿下，太子殿下，我是燕子的亲姐姐，这桩事情她还不知道，只我们三人在这里，可否容我问一句？”
李容与说：“你讲。”
燕仪问李容承：“八皇子殿下，不愿娶阿依古丽公主，是为了我妹妹，是吗？”
李容承点头道：“自然。”
“可若这世上没有什么阿依古丽公主，殿下就能娶了我妹妹吗？”燕仪问道。
李容承无语，他多么想要，可是他也知道，即便没有阿依古丽，即便暂时还没有人来与他议亲，以燕子的出身，他也根本没有办法娶她。
燕仪见他不答，却等于是已经给出了答案，便说：“既然如此，横竖殿下都是没有办法娶我妹妹的，又何必硬要推了这桩婚事，徒惹皇上不快？”
“我……”李容承语塞。
“皇上不快，燕子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她如今在乐府里，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您是天潢贵胄，万人下拜，但燕子却无权无势无根基，任凭谁都能将她拿捏住。
八皇子殿下口口声声说爱她，但您的这份喜欢，只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而没法给她带来一丝安稳，为何不及时止损？”燕仪说。
“可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没有了彼此，都不会快活。”李容承说。
燕仪说：“奴婢却看得清楚，自从燕子认识了您，她总是快活的时候少，忧思的时候多。
她时时刻刻、日日夜夜都要担心你们的关系会不会被人发觉，担心她的存在会影响你的前途，担心你们根本没法长久。”
“男女情深，当下的快活不是快活，要为之计深远，可我瞧燕子每每向我提起你时，总是在说眼下、先前，从未讲过将来。”燕仪说，“八皇子殿下，你连一个将来都给不了她，为何还要执拗于此？”
李容承被燕仪这一番话骇住了，竟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燕仪却越说越快：“八皇子殿下，您今番不娶阿依古丽公主，明日也会娶旁人，不是异邦公主，也会有京城的高门贵女来配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燕子。
即便燕子为了和你在一起，甘当妾室，可在这皇宫之中，殿下又敢说护得住她吗？”
“我定然是会拼尽性命护她……”李容承说。
燕仪说：“奴婢听闻晋惠帝做太子时，曾宠爱一名姬妾，恩爱甚笃，太子妃贾南风善妒，竟用戟痛击她的腹部，将此妾室肚中胎儿打落，并将她诛杀。
惠帝贵为太子，后又做了天子，仍然没法保护住心爱的女人，八皇子殿下，您呢？您将来也会娶高门王族的世家闺秀为妻，你要如何保护好燕子？”
李容承连忙说：“我与那傻不拉几的司马衷如何能一样？我……”
“有什么不一样？”燕仪打断他，说：“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为天下笑柄，八皇子根本不晓得我们这些寒门小户出身的女儿的苦楚。
终日情字当头，顾前不顾后，冲动妄为，连甩手做白衣这样混账的话都说得出口，岂非比晋惠帝更愚蠢无能！”
燕仪说到后来，情绪愈发激动，竟口不择言当场，责问皇子愚蠢无能。
但她一想到八皇子若当真拒了婚事，皇帝追究起来，牵出燕子，岂非是滔天大祸？若不说些重话，怎能绝了他的念头？
她话一说完，先看了一眼李容与，李容与亦看着她，默默不言。
“八皇子殿下，你如果真的是为了燕子好，你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她，就求求你，不要再去招惹她了，好不好？”燕仪说着，竟双膝一软，冲他跪了下去。
李容承连忙要扶她起来，燕仪却不肯起。
她跪在地上，说：“八皇子，我们燕家只是从偏僻山镇里出来的，在遇着皇室之前，我们也过得逍遥快活，平淡一生，安稳一生。
可是阴差阳错，我们姐妹俩都踏入了皇宫这个是非之地，求求您，就当可怜我们，不要再让燕子存无谓的妄想了，好不好？”
“你快起来……起来说话。”李容承扶起燕子。
李容与自燕子开口说话后，就一直默默，这时才说：“燕仪，对不起。”
他这一声对不起，在李容承听来或许是没头没脑，可燕仪却晓得他的意思，不由得心里一酸。
李容承缓缓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落英走了进来，对三人说：“太子殿下，八皇子殿下，马上就到上早朝的时间了，还请二位殿下快些出来吧。”
李容承看了看厅里摆着的西洋钟，时辰已然不早，但这一早上的争论，却什么结果也没有，等一会儿上了早朝，圣旨颁下，便是木已成舟，再无可挽回了。
他心中怅然地叹了口气，对李容承说：“你快去换了朝服，随我上朝去。”
李容承却一动不动，上朝？那对他来说，却是上刑场。
李容与对落英使了个眼色，落英知趣，上来劝李容承：“八殿下，别为难奴婢，阿云公公已将殿下的朝服都带过来了，先去偏殿更衣吧。”
李容承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落英去了。
李容与晨起便已换好了朝服，只剩头冠未戴，此时殿中侍女太监都早被遣了出去，他也不叫人进来，自己拿了头冠来戴。
太子的朝冠虽不厚重，戴起来也很方便，但李容与是由人伺候惯了的，却戴得笨手笨脚。燕仪惯性上前，替他整了一整，两人靠近，四目相对，却只有一声叹息。
今日是老八遭遇此事，尚且无可奈何，那他呢？他是东宫太子，又能如何是好？
“殿下看明白了吗？”燕仪见李容与怔怔地盯着自己看，连忙退开两步，行了告退的礼节。
李容与问：“你说，你妹妹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燕仪回答：“反应？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反应？哭一场，也就罢了。”
李容与问：“哭过就会好吗？”
燕仪说：“是她自己用错了心思，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吞，不是么？”
李容与苦笑一声：“是不该喜欢的人？呵，是，你说的对。”
燕仪道：“太子殿下若是无旁的事物，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没有再抬头，背身而去，走出了东宫。
李容与还想伸出手拉她，却拉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