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平白得了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倒是开心,笑道:
“父皇是见儿臣如今受了伤,赶紧派个武功高强的来保护儿臣,可沈少侠也是受了伤的,万一到时候出了事,咱们一个天残,一个地废,倒是绝配。”
太子忍不住笑道:“你呀,流这么多血也止不住你的贫嘴,一会儿若还有贼人来,我瞧你还能再杀十个八个。”
八皇子扮个鬼脸:“父皇你听听,儿臣这边受了伤,二皇兄还要儿臣替他上阵搏杀呢,一点儿不怜惜兄弟。”
皇上本一脸威严,也被这小儿子逗得露出笑脸:“你只消自己懂得,别事事冲在前头,身上也就少道疤了,学武时懒怠动弹,事到临头本事不如人,还要一味惩英雄,瞧瞧这一身伤!”
八皇子此刻伤口包扎已毕,扶着太医的手站起来,蹦到太子身边,对皇帝说:“父皇也忒不知好歹,这些刀口,要不是砍在儿臣身上,就该落在父皇和二皇兄的身上了,儿臣这是有功呢。”
太子正色道:“容承!又胡说八道什么!”
八皇子连忙打自己的嘴,笑嘻嘻道:“儿臣这张嘴是治不好了,不过有皇兄疼,父皇也不会打儿臣罢了。”
皇帝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戳,无奈道:“你呀!”
有了八皇子这么一顿笑闹,原本严肃的氛围倒是一下子松快起来。
他们天家父子顾自聊天,倒把满手是血的沈复深晾在一边。
他悄悄捏紧了拳头,手上伤口崩裂,一滴一滴淌下血来。
而那边,皇家父子三人已慢慢上楼去了,很快,楼下众人便四散一空。
燕仪忙着招呼伙计将破碎的桌椅门板重新整理,又忙着跟在酒楼里里外外布防的计团练疏通打交道,忙得是脚不沾地。
没一会儿,天色就暗了,可归山堂楼下被贼人打斗过的地方,还是没能及时恢复原样。
因皇上龙舆安在归山堂中,这几日归山堂自然做不了其他生意。
计团练又通报了云间城的通判王意之王大人,那王大人虽得了口谕不可去拜见皇帝,打扰龙体安歇,人却在酒楼里里外外忙个不停,恨不得将衙门里和家里所有堪用的下人仆役都支使过来。
可皇帝却是绝不会用陌生人去伺候服侍的,因此,王意之带来的人都被安排到了后院和厨房里去。
燕仪乐得清闲,将店里的伙计都放了带薪休假,连郑掌柜都回家抱孩子去了。
她却回不去,皇上亲口谕旨,要她负责这几日的饮食。
给皇帝做饭,那得是什么规格的?
自然样样都要是最好的,随便拿一盘小菜,都能上国宴的那种。
可皇帝的规矩也多,食材要宫人亲自去采买,买回来洗干净一寸寸地都得有银针试毒。
炒出来的菜,不能马上端上桌,要有三个尝膳的宫人吃过,半个时辰后没事情,才能端上桌去给皇帝品尝,上桌时,还得银针试一遍毒。
因为刚刚才发生了刺客事件,幕后元凶都未明,也不知刺客是否都伏法了,所以大家都格外谨慎小心。
燕仪却很发愁。
别的也就罢了,那炒菜什么的,最讲究热锅烫油,现做现吃,这么放上半个时辰,宫人吃过了皇帝再吃,还有什么味道?
因为怕菜凉了,还要一直温在炉子里,拜托,炒菜哎,一直闷着不成炖菜了?
燕仪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宫廷菜谱里,菜品都是什么什么羹、什么什么汤、什么什么煲之类的东西了。
既然如此,那为了让皇帝和皇子太子吃得满意、吃得放心,燕仪只能更新菜谱了。
“皇上,这道是八宝老鸭汤。”
“这是山鬼佛跳墙。”
“这是吻鱼千丝羹。”
“这是明虾金针花露。”
“这是……”
燕仪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果然,她每天上的菜,皇上吃了都很满意。
就这么吃了三天。
三天之后,计功志跪在了皇帝面前。
虽然那群刺客全是死士,混战之下没一个活口;虽然那群刺客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也找不到什么特殊之处;虽然这几日云间城里四处太平,再没抓到一个贼寇。
但是计功志终于还是查清了刺客的来源。
“南诏!竟然是南诏!”
这天,燕仪正端了餐盘去给皇帝送膳,在门外听见里头摔花瓶的声音。
燕仪心里在滴血:那可是前朝的古董啊!
皇帝不停在房中踱步,八皇子与计功志还有王意之都跪在地上,太子立在一旁,神色严肃。
老太监赵安悄悄走出门来,示意燕仪和其他送餐的小太监都退下。
燕仪行了礼,转身就走,却听见里边八皇子的哭声:“父皇!这桩事情无论如何都得查明了,南诏……南诏怎会生此异心?”
皇帝扬手,“啪”的一声拍在八皇子李容承的脸上,怒道:“蕞尔小邦,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燕仪在门外,听得清晰的巴掌声,唬了一跳,不敢多待,连忙走了。
她服侍了两三日皇帝的饮食,这八皇子是个极平易近人的,她也与他多说过几句话。
看他们皇家父子平日闲谈,八皇子虽然不如太子那般金尊玉贵,却也是十分聪明伶俐惹皇帝宠爱的,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让皇帝发此大怒?
燕仪在大堂待了半日,捧着本书看了几十页,才见计功志和王意之出来。
他们查明了刺客的来源,那失职之罪皇帝自然是不会追究的了,头顶的乌纱帽算是保住了。
不管皇帝发了多大的火,那都是皇帝要劳心的政事,过几日銮驾回京,不管京中或边疆能掀起什么风波来,他们这种地方官,是轮不到操心了。
这二人每天来归山堂汇报工作,都是一脸胆战心惊,今日倒是心情大好,还主动跟燕仪打了声招呼。
燕仪早就八卦心起,连忙悄声问:“两位大人,到底刺客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王意之压低了声音,说:“南诏的。”
计功志连忙拉拉他的衣袖,说:“你小子,莫要快嘴快舌!”
王意之倒是无所谓的样子:“那南诏小国如此胆大妄为,皇上回了京,必然是要大军进发,灭了它的,又有什么可瞒着的?
何况燕仪小娘子如今颇得皇上青眼,日后若是进了宫,也是要扶持咱哥儿两个的,是不是?”
燕仪心里默默吐槽:“皇上爱吃我做的菜,那是看中我手艺,怎么就要进宫了?不对,上回他来时,就是要把我带走的,莫不是真要我去那御膳房里当差?”
她心里既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强行带回宫的事儿,又对皇上发的那顿火十分好奇,连忙又问:“那皇上怎么发那么大的火?还打了八皇子殿下?”
王意之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对燕仪说:“燕小娘子,这话我告诉了你,你可不准对外说啊。”
燕仪拍了拍衣领,说:“我是那样的人嘛!”
王意之这才小声告诉:“八皇子殿下的母妃昭嫔娘娘,是南诏来的。”
燕仪恍然大悟:“啊,莫不是南诏的公主?那若是两国交恶,八皇子要如何自处?”
“可不是嘛。”王意之说。
“不是什么!”计功志在一旁听不下去了,说:“昭嫔娘娘是南诏当年进贡的贡女,在宫里比一般的宫女地位还不如呢,若不是皇后娘娘赏识,如何有今天的荣华富贵?”
燕仪奇道:“皇后娘娘?”
王意之一拍脑袋,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正欲再说,已经被计功志一把拉住:
“那等宫闱秘闻,岂是我等可以随口置喙的?老王,住嘴吧你。”
王意之也有些讪讪的,燕仪笑道:“好啦好啦,我不好奇了,要是被人瞧见两位大人在这里与我说这闲话,怕是有好果子吃,我不问啦。”
两个人都笑起来,道了声告辞,又叮嘱燕仪别说出去,更别四处去问,就走了。
不一会儿,赵安下楼来,吩咐传膳,燕仪连忙回厨房去,将炖在锅上的菜端了,跟着赵安一起上楼去。
皇帝的寝房里,八皇子还在跪着,太子也跟着跪下了,皇帝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卷古画。
燕仪跟着赵安进去请了安,又将菜一样一样端出来,说:“请皇上用膳。”
赵安过去,搀了皇帝过来,说:“燕小娘子今日做了新鲜玩意儿呢,皇上尝个有趣。”
燕仪知道皇帝怕是怒气未消,万事都赔着小心笑脸,“皇上,今日做的是芙蓉羹。”
说罢,赵安已打开了小锅的盖子。
皇帝闻了一闻,浓香扑鼻,似乎是什么肉味,问:“你日日做些新鲜的,今日怎么只有一道菜了?”
燕仪恭恭敬敬道:“虽只一道,却有百般千种滋味呢,皇上尝尝。”
皇帝用鼻子轻哼一声:“芙蓉羹罢了,朕宫中的御厨也没少做过。”
燕仪说:“正是听赵公公说皇上爱吃芙蓉羹,小女特地做的呢,只是这滋味与宫中的不同,皇上不妨尝一尝。”
皇帝接过赵安手中的小碗,拿勺子舀了一口,只觉得蛋花丝滑软嫩,豆腐入口即化,难得是里面不知加了什么肉沫,吃起来鲜滑爽嫩,直叫人齿颊留香。
虽还是芙蓉羹的味道,但与往常吃的羹汤,味道又着实不同,但这不同到底在何处,却叫人摸不着头脑,只有“好吃”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