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从祈福日那场夺宫之变中活下来的宫人想起那夜的景象，依旧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到处都是滚落的人头，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到处都是凄惨的嚎叫，到处都是冷如冰霜的刀光剑影，到处都是丧心病狂的喊杀声。
那一夜的皇宫是漂在血河上的，死去的人都随着血河漂向了另一个世界，活着的人都是在血河里沐浴而生的。
申烨带领着京城两万禁军杀进了皇宫，他的命令就是凡遇到抵抗者格杀勿论，凡遇到皇室成员格杀勿论。
申烨身为闻国的太子，虽然在闻王申屠生前不受重用，可是他工于心计，将长洛城许多达官贵人的罪证全都握在自己的手里，因此朝中很多人受到胁迫，暗中为申烨办事。现在他又从兵部尚书叶明远和大将军杨天威生手中夺取了剩下的兵权，所以杀进皇宫便犹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叛军已经控制了长洛城和皇宫。
这一切似乎来的太过顺利，申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觉得不安，好像背后有一只手在操纵整个事件，他却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
最让申烨意外的是闻王申屠居然神色平静地坐在景阳宫里，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骄奢淫逸，深黑的眼眸里居然生出两道让他有些胆寒的光。
闻王申屠看到申烨的时候，他手里正端着一杯小国进贡而来的葡萄美酒将要饮下，他要享受自己在这世间最后的时光，那怕此刻显得太过短暂和寂寞。
良妃刚下已经随着宫人离开了，这会儿已经不知踪迹。
夫妻本是同林鸟，更何况两个人不过是露水夫妻而已。
“申烨，你果然还是，快过来陪朕喝两杯？”
申屠说着就拿起翡翠酒壶向另一只夜光杯中倒酒，紫红色的葡萄美酒在晶莹剔透的夜光杯中显得格外醉人，尤其是酒杯和美酒相互交错的光影，温柔的像是少女怀春的眼神。
申烨冷冷一笑，他现在有的时间和申屠浪费，他要像一只猫玩老鼠那样和申屠逗乐子，他要让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人跪倒在自己的脚下。
如今他申烨就是这皇宫里的王，是这长洛城的主人。
曾经高高在上的闻王申屠，他只是一只狗，很快将要变成一只向自己摇尾乞怜的狗。
“喝酒，父皇现在居然还有雅兴喝酒，真是难得呀！”
两个太监从外面抬进来一把龙椅，申烨斜靠在上面，一脸志得意满地看向申屠。
闻王申屠冷笑道：“原来你是为了坐这龙椅啊！我们父子之间，我死了以后，这皇位迟早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这天下有谁不喜欢坐这把龙椅呢？”
“是啊！普天之下想要坐上这把龙椅的人真是多如牛毛。”
申屠感叹一声之后仰头一口饮酒夜光杯中的美酒，然后举着空杯说道：“太子，你可知道这进贡而来的美酒叫什么名字吗？”
“这不就是虞国最有名的梦一场吗？”
“梦一场，也不知道是谁起了这么美妙的名字，人生不过梦一场，这龙椅也不过是梦一场，既然是梦，梦最后不都是空的吗？人为何又要费尽心思去追一场空呢？”
申屠又斟了一杯梦一场，一饮而尽之后靠在了龙椅上，不知为什么变得如此浪漫多情。
申烨觉得那里不对劲，可是又丝毫找不出问题所在。
“既然是梦一场，那你现在是不是该醒来了呢？”
申烨说话的瞬间人已经到了申屠的身边，他又看到了刚才进来时看到的那种目光，心头不由一颤，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太子，你不要这么着急吗？朕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出这景阳宫了。我只是想找个人最后好好说会话，毕竟我们父子一场，你难道这点时间也不愿意给我吗？”
申屠一杯接一杯饮着杯中的葡萄美酒，丝毫没有将眼前一身金盔银甲，手执剑戟的武士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申烨一个人。
“看来父皇已经知道儿臣今夜前来所为何事了？你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傻。”
“哈哈，傻瓜，你不觉得自己才是个大傻瓜吗？。”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整个景阳宫里此刻安静只剩下武士们轻微的呼吸声。
申烨身后走出来一位身穿花衣的中年人，他的衣服十分特别，胸口绣着一朵大红色的玫瑰花，那种娇艳欲滴的红，那种烈火燃烧的红。
‘“殿下，我看这只老狐狸是在拖时间，不如就让我来料理了他如何？”
申屠显然看穿了中年人的心思，他微微笑道：“我迟早都是一死，你们又何必如此着急？”
“你真是变的越来越聪明了。”
申屠忽然话音一转说道：“太子，念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请你放了良妃。”
此刻，申烨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一向薄情寡义的申屠，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多情。
“也好，你既然这么想，那我就答应你给良妃留一个全尸。”
申屠又是一声冷笑：“良妃不是你的女人吗？你以为你让她在我酒中下毒之事，我一无所知吗？你也真的太高看自己了。”
“你发现了又能怎么样？现在身中剧毒，就算是三岁孩童都能轻而易举将你置于死地的。”
申烨轻轻一挥手，身后的众武士立即上前将申屠白璧团团围住，手中的剑戟齐齐指向他的胸口，仿佛下一秒钟要将申屠的胸口戳成马蜂窝。
“太子，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朕不能给你，一个水性杨花的青楼女子也值得你背叛朕。朕赐给你的班婕妤难道没有那个在床上叫的像是要死的女人漂亮吗？”
申屠故意将在床上叫的像是要死几个字眼说得很重，然后挑衅似得看向申烨，脸上一副胜利者的笑容。
“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申烨忽然像一只疯狗般狂叫起来，两只眼睛变得血红，腰间的长剑猛然出鞘，狠狠地指向申屠，他的目光此刻如果能杀人的话，申屠已经都被千刀万剐了。
申屠从容不迫笑道：“怎么？一个青楼女子竟然也值得你如此动怒，看来朕还是高看你了。”
他缓了片刻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那个女人床上的功夫确实不错，可惜你这辈子是永远都无法体会了，真是可惜，可惜呀！”
申屠越说越有劲，气的申烨大发雷霆。
申烨此刻已经等不得手下的武士动手，手中的长剑在半空中划过一轮满月，直直刺向申屠的胸口，快如闪电，猛如惊雷。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申屠不闪不躲，只是缓缓地拔出了手中的宝剑，火光通明的宫殿中一道冷光闪过，他将申烨的长剑挡在了半空中，任凭申烨使出浑身解数，也丝毫不能向前半寸。
申烨收剑急速向后退去，左脚轻抬踢向申屠的胸口，这一脚同样快的惊人，在场的武士们甚至都没有看出他的脚什么时候抬起来的，眼看就要踢中申屠了。
“就凭你这两手，也想要了朕的性命，简直是白日做梦！”
申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脚下也是丝毫不慢，只是轻轻侧身便躲过了申烨踢来的脚，玄霜剑向上轻撩刺向申烨的腋下。
申烨这一脚非同小可，申屠闪过之后踢在了后面的石柱之上，只听见一声闷响，那根两个人合抱的石柱应声而断。
这是那些武士第一次见到申烨出手，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朝中都说申烨不过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可是今日一见简直惊若天人。
申烨手中的长剑封住了申屠上撩的宝剑，借着剑势向上飞去，随后又向一块巨石般狠狠向下踩到了申屠的肩膀上，像是一座大山稳稳压住了申屠，令他无法动弹。
“受死吧！你个老东西。”
申烨行云流水般斩向了申屠握剑的左手，申屠抬起宝剑想要挡住他这一剑，谁知申烨另一手中又刺出一把长剑，申屠想要收剑阻挡已经来不及了。
另一把剑将他的左臂齐肩斩断，一股鲜血从断处喷涌而出，又是一阵血雨飘落。
申屠的断臂落在地上并没有立即僵硬，又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这才不动了，手中的玄霜剑依旧寒光逼人，杀气腾腾。
“这梦一场也有毒！”
申屠从半空中像是一只被射中的大雁掉落下来，脸色苍白的像是平日里自己作画用的宣纸，右手紧紧捂住左边断臂流血的地方，汗如雨下。
申烨冷笑道：“可惜你知道的已经太晚了。”
没有等到申屠再次开口，申烨手中的长剑就已经将他的人头砍落在地，断头之处的鲜血犹如喷泉般飞溅向空中，惊得所有武士向后退出了景阳宫。
申屠的头颅紧紧被拎在了申烨的手中，让所有人奇怪的是他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浅浅的笑意，那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表情。
就在申烨将申屠的头颅带出去的时候，无双和世倾城悄无声息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