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他许诺过什么已经记不清。
但是情景再现,稍一点拨,要说记不起,那就是薄情寡义。
“我……”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傅颖香抬起手理了理被风吹的有些乱的长发。
此刻顾司年似乎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突然把头发染回黑色了。
十六岁那年生日,她也是穿着一身素淡的衣服来这儿参加他的生日宴,在一众莺莺燕燕的小姑娘中,清丽的像是一株出水芙蓉。
顾洺的朋友众多,带来的孩子也多,一时间整个四季山庄好不热闹。
偏偏最熟悉的人没了踪影,他嫌那帮女孩儿吵得他头疼,寻到后山竹林,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年仅十五岁的傅颖香靠在竹林里的一颗古树旁边吹笛子,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哎,你怎么在这儿?”
那时候的顾司年还是一头黑发,张扬跋扈的性子,爱捉弄人,直接抢了傅颖香手里的笛子,
“她们太吵了,我脑袋疼,还有,笛子还给我。”
“借我看看怎么了?”
从小闹惯了的朋友,顾司年并未意识到她的不对劲。
“我说还给我。”少女的语气严厉了几分。
“我就不……”
不字刚破口出了一个音,胸膛上便传来狠狠地一道推搡,少年没留神,一个踉跄,摔了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哎,你来真的啊?”
“笛子还我。”
“不还。”
“还我……”
最后是怎么扭打在一起的,谁也记不清了,打的毫无章法,打的满山滚,最后顾司年压在她身上吼道,“你再抓我脸,我就……”
少女紧紧地咬着牙,“你就怎么样?”
“我就亲你啦。”
“啵”
万籁俱寂,只剩下树叶的莎莎作响声。
后来少女哭的不像话,眼泪鼻涕止不住的落下来,蹭了他满满一袖子。
“哎呀,这不是只亲了你额头嘛,初吻是要亲嘴的,我没亲,我没亲啊,你别哭了,小颖我错了……”
哽咽声中,传来少女的话,“我妈走了,我妈走的时候告诉我说男人都是坏蛋。”
那时候,顾司年还不知道傅颖香的母亲含恨郁郁而终,给她留下的遗言滋滋血泪,浸透了一个十五岁少女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期待。
“你妈妈说得对。”
少年扶着她的肩膀,“但我不是,我肯定不是,我们顾家人都不是,你看我爸,这辈子就喜欢我妈,打都打不走。”
“……”
“我妈这些年可没少为了我妹妹的事情跟我爸闹,我爸还是对她好的没话说,你不是都知道嘛。”
“……”
“有什么样的爸爸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所以我跟我爸是一样的,属于……属于从一而终的那种好男人,不可多得。”
少女终于破涕为笑,“什么从一而终,像话吗?”
“你笑了……”
少年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起来才好看啊,你刚刚哭成个鬼一样,我都下不去嘴才亲了你额头的,这个初吻你还是先欠着吧。”
“顾司年,坏蛋,你站住”
“我没亲过之前,别人可不准动啊哈哈哈。”
……
“我……记得。”顾司年的嗓音染着一层涩意。
少年玩笑而已,你怎么还记得啊?
可是这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你知道一个人等了你几十年的话,这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傅颖香今日像是着了魔一样一直笑着,语气十分轻松,
“我今天心情好,也没哭,也没灰头土脸的,所以欠我的,我该要回来了吧?”
“你真的……确定……”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真的,我确定。”
树叶梭梭响了很久,顾司年终于迈开一步,松开了紧闭了良久的嗓音,“好。”
人都有执念,温怡的执念是找回不知所踪的女儿,顾司年的执念是让苏珂和孩子入土为安,傅颖香的执念却只是一个年少的玩笑话。
既然能成全,为什么不?
银发在竹林中分外扎眼,左耳上的十字架耳钉已经取了下来,站在没穿高跟鞋的傅颖香面前,像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伸手便将她的肩膀揽在了怀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她仰着脸,依旧笑着,笑的单纯无害,柔情似水。
顾司年皱了皱眉,终究是落下脸来……
在他俯身的瞬间,面前的人略一低头,原本应该正好落在唇畔的吻,最后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有些清凉。
顾司年怔了怔,却已经被推开,“让你亲一下干嘛这么一副好像我要强暴你的样子,虽说我四十岁的人了,也不至于这么让你难下嘴吧?”
傅颖香撇撇嘴,背着手转过身去,步伐轻灵,毛衣下摆的穗子跟着摆动起来,“就这样吧,我走啦,咱们两不相欠啦……”
竹林莎莎作响,顾司年望着走远的小黑点,眼中满是复杂。
傅颖香走远了,在四季山庄的大路上上了车,“直接去码头。”
“好的,傅小姐。”
后视镜里照出清丽的脸庞,四十岁还能有这样的容颜,多少女人梦寐以求,此刻这张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白皙干净的手指抬起来摸了摸额头,挡住了眼中那份涩意。
也算得偿所愿了。
“舅舅,你完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吓得顾司年一个趔趄,他一回头,一眼便看到了一大一小俩人站在不远处一棵古树后面。
嫩黄色的连帽衫衣角刚露出来,他就知道来人了。
“小月……”
闹闹穿着红色的马甲,跟旁边穿了一身黄的季筱月站在一起跟红绿灯似的,
正抱着胳膊,粉嫩嫩的小脸上却挂着胡同口大妈吃瓜闲聊看热闹一样的神情,故作深沉的摇着头连连叹气。
“舅舅啊,舅舅,你完了。”
“小月,这个事……”
没等他说完,那道‘黄灯’便窜进了他的怀里,仰着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道,“小月……”
顾司年有些慌,耳边传来她哽咽的声音,三个字掩映在竹叶莎莎中,却不难分辨,“谢谢你。”
谢谢你没被那么好的姑娘打动,一直等到了我来。
谢谢你眼中的爱情与时间和等待都无关,只跟彼此有关。
谢谢你。
‘红灯’抱着胳膊一个踉跄,小小的身子勉强站稳后捂着突然涨红了的小脸偷摸摸的从指缝中望着远处拥吻的二人。
呆若木鸡,妈咪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按书里面的套路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