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日,浓郁的泼墨渐渐散去,露出一道曦光,透过那老道逃离时推开的窗户撞了进来。
叶莨归身子一暖,悠悠睁开了眼,叫了人进来梳洗,也不等吃早膳,便又赶过去看阮子凌了。
“老臣看过,殿下已无大碍,您的体内有股强大的内力逼出毒液,也不知这位高人是谁!”胡子花白的老太接到皇上的口谕,火急火燎医备齐了工具专程从宫内赶来,却发现阮子凌身体已经痊愈了七八分,不觉有些惊讶。
“老太医谬赞了!”叶莨归进来时听到这段话,微微一笑,聊表谦和。
“叶女郎?”老太医的山羊胡要翘起来了,不敢相信叶莨归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厚内力。
“也不是什么内力,不过是莨归粗通些旁门左道,以毒攻毒。”叶莨归为避免麻烦,便纂了个理由。
“原来如此,女郎天资聪颖,如同前太子妃!”老太医一双模糊的眼看着叶莨归,越发觉得恰似故人,便脱口而出。
叶莨归脸上微变,垂眸微笑不语。
“姐姐,今日我要随父皇派来是人回宫,姐姐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你救了我,我还没感谢你!”阮子凌从床上起来,对着一旁的叶莨归请求道。
叶莨归有些为难,她是外臣,恐怕不合适。
“姐姐,我的身子还没完全痊愈,姐姐你不妨再照顾我几日吧!”阮子凌扯了扯叶莨归的衣袖,小声恳求。
闻声,叶莨归犹豫了。
这次阮子凌在叶府遇害,皇上必要追究,她若是进宫了,也方便解释,以及追查那件事......
“待我收拾东西。”叶莨归答应了,阮子凌顿时高兴起来。
坐了步辇,摇摇晃晃,叶莨归有些不适应,而阮子凌倒是习以为常,一路上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
“小红红很久没见到你了,不知道还认不认得你!还有小萝卜头,是藩国进贡的一条猎狗,我养了起来,狗鼻子可灵了,以后出去打猎就不怕迷路了!”阮子凌双手拖着腮帮子,似乎已经感受到再次出猎的兴奋了。
“殿下似乎已经十七了,竟还像个小孩子。”叶莨归拿了帕子给阮子凌擦拭额头的汗,轻抿嘴唇。
阮子凌眼睛定定地看向叶莨归,坦然一笑:“像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必清楚,人也轻松许多。”
叶莨归擦汗的手微僵,阮子凌的一番话激起了心里那道裂谷。
确实如他所言,低调行事,坐个毫无威胁力的软糯皇子,也许还能安稳度日。
前世,阮渊弑兄灭弟,能杀的几乎都杀了,独独留下几个要么年幼无知,要么平庸无为的皇子。
也许,阮子凌也不像表面那么单纯,斜着眼打量仍是一派天真童稚的阮子凌,少年轻翘嘴唇,露出一抹和善的笑,眉眼盈盈,正对着她。
“姐姐,母妃给我取字‘安然’就是希望我能在这诡秘的深宫中安然无恙,可是叶府之事,姐姐也能看得出,即使我已经如此低调行事,却还是不能让他们安心。”阮子凌的语气平稳,像是在说一件无比熟稔的事。
叶莨归的心头一颤,她以为阮子凌什么都不知道,张开嘴唇,又合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次如果没有姐姐,也许我就彻底被他们当做挡脚石头清除了,这次无事,可下次,更猛烈的疾风骤雨就会过来。”阮子凌水灵的眼珠泛了一抹白光,转瞬即逝。
“姐姐,我只想如母妃所愿,安慰活下去,你能帮我吗?”软糯的一声呼唤后,微凉的手指靠近了她,膝盖被握住,温热的气息从少年身上传来,灼烧了叶莨归的镇定。
“殿下对莨归,可需要如孩子般天真?”叶莨归自诩看人很准,却看不透眼前这少年。
她把他当成一个稚嫩的孩童,陡然间一派天真的少年突然寻了理由,邀她入宫,最后主动暴露自己,让她入营帐。
“我在姐姐面前,永远是孩子。”阮子凌的两颗小虎牙因为翘起的嘴唇而显了出来,可爱至极。
“我明白了,殿下有自己的处事之道,之前我还在担心殿下太过单纯会受伤,现在看来,殿下才是捕蝉之雀,这样正好。”叶莨归突然凝住的面色又恢复笑意,语气轻快,将膝盖上的那双手握在掌中,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真童稚也好,腹有心机也罢,只要认真待她叶莨归,她便尽自己所能护他。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叶莨归的心里那块突然沉重的石头终于落下了,怀疑自己信任之人,是件煎熬的事。
而一旁的阮子凌眉眼弯弯,因为解释了真相还得到叶莨归的支持更是开怀,只是那浅墨色的瞳孔里,光芒依旧在灼灼夏日里生了一股寒潮。
两人说开了,便也无所隐瞒,阮子凌揭露了自己外表下的面具,叶莨归也说了自己与红玉夫人、叶意欢今日的纠葛。
阮子凌一听,欲哭无泪,堵着嘴感叹叶莨归看似纯良,其实比他更懂戏文,道自己千万不能惹叶莨归生气。
叶莨归摇头叹息,哭笑不得,又觉自己说多了,遂不再开口。
约摸过了半刻种,轿子开始大幅度摇晃起来,外面的侍女解释经过石子路。
叶莨归听罢,便掀开车帘,想看这路上怎么样的。
然而,不远处的一幅场景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只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主要分成两波阵营,一波手拿菜刀的御厨,一捏着兰花指的青衣太监,中间被围着一个大肚厨子,对面一个猴脸太监,两人互不相容,一个鼓鼓的口袋被他们争夺着。
“你这是不把汪妃娘娘放在眼里?咱家是要出宫给汪妃娘娘购置物品,你居然以下犯上阻拦,再不松手,咱家禀了慎刑司,让你一辈子出不来!”尖嘴猴腮的太监一手狠攥钱包,一手揪着厨子的头发,凶恶地盯着厨子,尖锐的语气刺耳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