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安微讶:“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杀宋无缺?”
“我为何要杀他?死算什么?生不如死才能诛心!”慕离冷冷地勾起嘴角。
“你不是杀了他全家吗?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儿子、自己的兄弟分尸凌迟?”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戾笑:“你看,这就是你们宋家的德行,对自己妃子、亲人下手,从来毫不手软,卑劣龌龊,恶心至极!”
“放肆!”快哉风忍不住喝道,“当年的事,先皇并不曾参与,若非先皇暗中作保,你以为你娘受人监视,真的能将你慕家的亲眷都送出去?别做梦了!”
宋子安怔了怔,看了快哉风一眼,他还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那是他应该做的!”慕离目露猩红。
“当年若是他肯见我娘一面,哪怕仅仅是一面!我娘也不会受辱至死!”
快哉风气得跺脚,宋子安却又按住了他,沉声道:“即便是我宋家对不住你,那也只是我宋家一家人,与西晋无辜何干!”
慕离嗤笑:“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吗?我三岁被送到曼陀山,成了生不如死的药人,十岁却又被宋无缺找了回去,你以为他找我回去是好事?我受尽嘲笑唾弃,没过上一日舒坦日子!”
控诉至此,他突然低沉了声音。
“我这张脸……娘亲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除了这张脸,这张跟她相似的脸,可这张脸,也被你毁了……你毁了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你娘还给你留了血脉和生命,是你自己糟蹋了,”宋子安心头沉重,始终不动声色,“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叛国?”
“你们不是自诩宋氏皇族,天下之主吗?”慕离大笑了两声,握着琴弦的手几乎拽出了血,恨意刻骨。
“我就毁了你的天下!毁了你的最爱!”
宋子安眉头皱得更紧,看着慕离那疯癫可怕的表情,心头莫名像是压着山石,呼吸也显得滞缓,目光不觉幽深如渊。
庭院风息人静,对峙的人无来由的一默。
慕离抱着古琴,蓝衣随风而动,慢慢恢复了镇定,额上反沁出冷汗。
宋子安的人太多了,若是他选择牺牲一二人杀他,他几乎无法反抗,只能就死。
但,宋子安会吗?
不,慕离思考良久,才得出结论,他不会。
他还未曾找到“秘密”,那“秘密”或许会颠覆他的地位和统治,他绝不会任它流落在外。
慕离紧张地盯着宋子安,隐觉浑身发毛。
院中躺着的尸体睁大了双眼,含恨而亡,他往门里又退了半步,古琴之上,琴弦已被鲜血染红。
忽地,左边楼上暗卫一瞬躁动,竟被人掀翻坠地。
一袭麻衣从房顶落下,干练的徐郑拿着染血红缨,面目发冷,挡在了慕离面前。
慕离松了口气:“你之前去哪儿了?为何现在才来?”
“千娇百媚楼还有几条杂鱼,你总得等我收拾了吧?”
红尘带着玉萧出宫后,宋子安就让千娇百媚楼的人跟着打探慕离的下落了,没想到因为徐郑和慕离,一路上损失惨重。
徐郑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宋子安。
“事到如今,何必逢场作戏?既然你想要诏书,而又不想你口中的‘无辜’惨死,不如我们来场狩猎游戏,看看我们老天究竟开不开眼!”
“诏书?”红尘被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词吓得一愣。
“没错,就是诏书,一封册封皇长子为太子的诏书——”
原本慕离就想着拿这个诏书和南蛮国换国师的位置的,却被宋子安打乱计划。
“行了,”慕离突然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目光一冷,“不要多说废话,我们快走。”
徐郑在角落里看了很久。
或许此时一别,今后不是阴阳相隔,便是天涯两分,也许他不在意,但她在意。
她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
但现在,没必要再说这些了,他们已经是敌人,是不可能再并肩的死敌。
徐郑回头,看了眼慕离:“慕离,你走前面。”
慕离点头,他并不通多少武艺,保身也已是勉强,如何能兼顾从后方而来的暗器?
他抱着琴,没有犹豫地到了前方,徐郑拿着红缨枪在身后护送。
他们的速度不慢,只是越加靠近宋子安,越觉得毛骨悚然。
宋子安看着他们的目光毫无波澜,不温不火却也无任何的温度,看不清他下一刻,是要让人退让,还是让人革杀。
他们并不想死,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谁也不想死。
宋子安视线一低,看见了慕离颤抖的手,他是有勇有谋,但并不是不怕。
事实上,知道害怕的人,而能克服害怕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勇气。
因为这里是城镇,若是慕离放的蛊虫扩散,街上的人都会遭殃,宋子安思量后便放他们走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慕离:“但你,跑不掉。”
慕离嘴角抽了一下,“你们未免对自己太过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