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了那琉璃瓶子,红尘柔软嫩白手心里的伤口,由皮外伤变成了血肉之伤,几乎拿不起筷子。
安玲珑无法,只得自己在这里守着,让婉婉去郑之容那儿拿腰牌请太医,顺便再带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周扶来得匆匆,一见红尘,也愣了愣,幸亏安玲珑提醒才想起替她检查伤口,“这手里的伤得好好养着,脖子上的掐痕也得过些日子才能好了。”
周扶切脉半晌,忽而神情一动,又道:“敢问姑娘,曾经可是受过重伤?”
红尘摇头,“并不曾,怎么了?”
“哦,只是觉得姑娘脉象较弱,身体不是很好,”周扶打量她的脸色,心中疑云微起,“姑娘今年几岁?可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
“今年也快十九了,”红尘虚弱地笑了一下,“至于说不能吃的东西,穷苦人家,本能吃的上饭已是天大的愿望,哪里能挑三拣四呢。”
周扶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替她包扎了伤口,却没有列出药方,而是压低了声音,对安玲珑道:“静良人来得及时,但这药方臣暂时不开,若是殿下成功,再开不迟,若是不成功……开了也无用武之地。”
安玲珑点头,“我明白,多谢太医,太医慢走,我毕竟是被打入冷宫之人,这里就不好多送了。”
周扶会意,也没有再耽搁,离开了铸礼堂。
人离开之后,安玲珑才想着坐到床上,但一看那床板,又嘴角一抽,嫌弃地远离,高傲地抬着头,“活该,谁让你骂皇上的?皇上现在脾气可比以前还要恐怖,你简直是不知死活,自找苦吃!”
红尘无语地看着她,尚且心有余悸,连说话的声音也细微得若有似无,“我明白,谢谢你救了我。”
安玲珑抿唇,好似看不得那张脸露出这么委屈的模样,“不过你也不要担心,皇帝当时没有杀你,除了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应该也不想浪费了你的脸,你还是有机会留在皇宫的。”
红尘又要道谢,安玲珑却突然语气一变,“不过你也不要得意,我可以肯定,你有其它的目的。”
红尘神色一凝,又露出害怕的神色,怯怯地道:“娘娘,您……”
“我没有冤枉你,你自己知道,”安玲珑冷哼,“你这个女人,心思绝对不单纯。都敢对着皇帝大骂了,现在装可怜,你觉得有人相信你?别搞笑了。”
她的眼里闪过笃定,“无论你要做什么,只要不伤害昭阳,都随便你。不过我要警告你,昭阳看重皇上,如果有一天,你伤害皇上一分一毫,便是在伤害昭阳!她是大姐留下来的血脉,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
她压低了声音,根本不给红尘开口的机会,威胁道:“不要用安茹意的脸,做些狐媚子的勾当,你以为你保护了昭阳,皇上就会对你另眼相看?错了,他只会更加的戒备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为之,故意接近昭阳?”
红尘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的药布,她没有想到,整个皇宫,最先看透她的,竟然是她最不曾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红尘,”安玲珑最后说道,“好好当你的红尘,等昭阳大了,拿着你的钱,自己离开皇宫,别让我送你出皇宫。毕竟两者区别太大了,一者生,一者死。”
红尘:“……”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抽她。
末了,安玲珑冷哼一声,同婉婉一起离开了铸礼堂。
一日一夜的惊涛骇浪,红尘疲惫的精神濒临消散,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倒在了木板床上,近乎昏迷地睡了过去。
夜晚的星空一望无际,银河高悬,夏日晚风带着丝丝爽意,吹过了太和殿的金龙盘柱。
太和殿那巨大牌匾的下方,一个小小的人儿,固执地跪在门口,通红着眼睛看向里面。
夜明珠照亮了整座太和殿,低眉垂眸的宫女太监屏住呼吸,精神紧绷,睡意全无,仿佛生死悬之一线。
殿中,御案之上,宋子安冷漠着脸,批改着堆积的奏折。
左边,周弥对谢恒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看外面。右边,谢恒对周弥摇头,皇帝正在火头上,越劝火气越大,还是不要轻易开口。
周弥叹口气,小殿下那么小,跪上一夜,怕是要着凉了。
然而宋子安却半点都不担心,昭阳想跪,那就让他跪!做错事,不挨打就罢,若连跪一下都要有人帮扶,还当什么皇子、太子,更休说皇帝!
宋子安又拿起了一份新的奏折,手臂伸缩间,眼帘微微一抬,看了眼门口倔强小娃娃,随即又收回了视线。这才一夜不到,他倒要看看,这个被自己惯着的、被众人捧着的皇儿,到底能有多坚韧不拔。
倏而,门口又出现了两个人,纱罗飘动,金莲勾底,探头探脑的一张圆脸在门口往里瞧。
周弥与谢恒看见了她,萧衍还忍不住笑了笑,这静良人,虽在冷宫,过得倒比其他任何宫妃都要逍遥,脸是越来越圆乎可爱了。
宋子安也发现了她,眉毛一挑,怎么,安玲珑也要来为红尘求情?
三人不动声色地看着殿口,却见那安玲珑绕着昭阳左右转了两圈,又干脆蹲下去拉他,结果却被昭阳推开了,气得直跺脚。
原来是担心昭阳,三人心下明了。
安玲珑抓耳挠腮地在门口绕了半晌,忽然,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纸包,纸包打开,拿出了一只鸡腿。昭阳抬头看着鸡腿,咽了口口水,而后一捂眼睛,沉痛地转过了头,大声对她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不饿就是不饿!”
咕……
众人:“……”声音都传到殿里了,还不饿?
宋子安冷笑一声。
周弥与谢恒眼睛一亮,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周弥正要上前,开始动之以情,谢恒也已经准备好了要晓之以理,将宋子安小时候比昭阳还要顽劣的事情拿出来说一说。
外面的昭阳忽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宋子安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见昭阳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奶声奶气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好像是要一口把人吃了似的,“是哪个混蛋王八蛋干的!老子这就去把他千刀万剐!我们这就走!”
宋子安脸色一黑,“没大没小!你跟谁称老子?给老子进来!”
众人讳莫如深地低下头,何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