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和睦,不好吗?
好。
但相敬如宾从来不是他想要的,他允许她肆意妄为,允许她展露自己的真性情,允许她重拾过往的飞扬快活,可怎么不知不觉间,安茹意却反而对他这般恭敬起来。
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吗?还是因为两年分离影响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她?宋子安想起初接安茹意进宫时,那时的她,脚踹坤宁宫,飞扬热烈,随时都能调侃和薄怒。
但从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慢慢远了?
宋子安起身,脚步看着对面的透亮的屋子,窗纱之上,还有个姣好的影子在拆解着头发上的簪子,绸发如瀑滑落。
阮儿站在她的身边,就像他偷偷潜入相府是看见的一般无二。他带她走了出来,但又是什么时候,再次亲手将她推到了曾经?几乎没有了以前的活力?
是从洛雪那件事开始,还是从安广能之死开始,或者,就是日久天长,心中的担忧进化成了不信任,被她察觉开始。
“宋公子要进来吗?”
疑惑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原来不知不觉间,宋子安已经走到了安茹意的门前,阮儿正站在门口,睁大眼睛盯着他。
宋子安愣了愣,调整了表情,沉思片刻,正色道:“我与茹意说几句话,你先退下吧。”
阮儿意味深长地往屋里看了一眼,侧身让宋子安走了进去,伸手关上了房门,离开了屋内。
安茹意只往门口扫了一眼,便伸手将梳妆镜合上,披了外裳站起来,将靠窗的蜡烛熄灭一盏,屋中的光线瞬间黯淡了许多,窗纱上也没有那么明显的影子,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夫君长途跋涉,怎么不好好休息?”安茹意眨了下眼睛,温柔道:“这马帮的分舵虽然比不上皇宫,但好歹也算是高门大户,当不至于难以入眠才对。”
宋子安张了张嘴,声音却过了许久才发出,“茹意,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安茹意怔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夫君此话,茹意不大明白。”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宋子安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惊觉自己又失了态,忙又压低了,抓住安茹意的腰搂在怀中,再无间隙,“茹意,你变回以前的样子好不好?”
变回以前的样子……
安茹意默了默,思忖着以前的自己,竟有些感慨。
“夫君,你希望我变回什么样子?难道我现在的样子,不是你希望的吗?‘高贵端庄’?你们男人,到底希望女人是什么样的?由着你喜欢,就要随时变化?像个木偶一般才好?”
宋子安目光一沉,突然将人打横抱起来,按在了床上,浑身都散发着冷气。安茹意一惊,下意识伸手推拒着他,“夫君,这里人多口杂,茹意不能侍寝,你……”
“这不是我想做的!”宋子安眼底露出一丝心痛,“茹意,你明明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我不会再逼你做皇后了,今后不会,以后都不会,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安茹意一怔,慌乱的神色徐徐安静,默默看他许久,才道:“你想如何便如何,茹意不过听命行事,其实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们还有孩子,你也不用担心我在外面太久,跟你的臣子苟合,不是吗?”
宋子安脸色一变,蹭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知道了?”
“其实你要怀疑也没有错,”安茹意撑着手臂,勾起嘴角,“秦放的确是很好的人,他待人真诚,又在山上待了那么久,是我也会怀疑,不是吗?”
“茹意,那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宋子安沉痛地看着她,“你不要这样,我以后不会再怀疑你了,真的。”
安茹意笑了声,温和姣好的面容陡然有了一丝诡异的冷意,就像她曾经在相府与人周旋对付时,露出了深藏的愤怒。
“其实我也理解你的怀疑,因为你疑心重,你一旦怀疑,连犹豫都没有,就来试探我,”安茹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不是我曾经在相府没什么好名声,所以你觉得我就是朝三暮四之人?”
宋子安看着安茹意唇边的冷笑,心里一沉再沉,“茹意,我从没如此想过,你应该是明白我的,不是吗?”
又是这句话,安茹意都不由得为自己感到可怜了,仰头失神地看着房梁,“我明白你,明白你……宋子安,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什么?”
因为她应该明白他,所以就应该容忍他怀疑自己的忠贞,所以就可以听任他忽略自己的感受为所欲为,所以她就应该忍受他的背叛?
“宋子安,”安茹意长叹,慢慢起身,又坐上了梳妆台,打开镜子,看着镜中面容模糊的人,苦笑道,“我曾经为你付出一切,昭阳和昭丽,是我用一条命换回来的。”
“你知道我的故事,也该知道我将信任看得多重要,我是个护短的人,可也最痛恨所护之人的背叛,”安茹意拿起梳子,梳着鬓发梳下,又在胸前一停,“是你先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之间的信任。”
她给了他机会,三翻四次,他始终不曾相信她,最后,竟然用秦放来试探她,她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不是听到一句我错了就能高兴地再次接纳她的蠢货!
她没那么善良,曾经的经历告诉她,无限制的信任和迁就,只能造成自己的毁灭。
眼帘轻合,安茹意淡淡道:“你我还有昭阳和昭丽,为了他们,维持现状就好,我再也不想尝试什么……信任了。”
火光明灭,红烛暗淡。
两条修长的手臂忽然从两侧按下,放在冰冷的梳妆台上,宋子安贴着她的耳侧,声音有些发颤,“茹意,我只是太想你回去了,我不会在怀疑你,好不好?我们还是像当初一样相处,好不好?”
“我们现在不是吗?”安茹意撩起他垂落的头发,“你是我的子安,我是你的茹意,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悦于对方,有哪里不同吗?”
“有,”冰冷的液体滴在耳尖,安茹意手一顿,宋子安轻轻抱着她,声音沙哑,“你不要用虚假的自己来面对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