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快死了,并非因为刺客的阻拦,而是因为他那前往求助的刘御史。
他年老体衰,尽管如此,还是快马加鞭要来京城告状,或许是嫉恨丁尚无来由得了太平地,那督察院的刘御史也替他当庭弹劾了丁尚。
督察院院首蔡公脸色难看,丁尚曾被他挖到督察院帮忙,他是如何心性,蔡公深明,那“知法犯法、聚众闹市、勾结流寇、残害人命”之事,他是半个字都不信!
刘御史不过是一个新任小官,刚刚调任上来,位置还没有坐稳,就开始弹劾他的前辈旧人,当真是胆大包天!
刘御史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弹劾会引来那么大的反应,不仅督察院、刑部、大理寺、吏部之首怒斥其毫无根据随意诬蔑,就连那一直态度温和的当今圣上都忍不住拍案发火,让他即刻交出证据来。
刘御史骑虎难下,才明白自己踩着了硬钉子,仿佛才想起丁尚曾经立下的功劳,还有为皇帝铲除徐家的过往,脸色一白,只得将事情都推到了师爷身上,恐是自己受了蒙蔽,自请致仕。
或许是为防师爷说出自己往日勾结的事情来,也或许是痛恨这师爷毁了他的仕途,他还将师爷打得半死,谎称其为市井暴民所伤。
刘御史不敢多待,连夜写了辞呈留在家中,自己卷起铺盖跑了,惹怒洛凌与秦利殇,便有可能是惹怒今后的内阁重臣,何况还有个当朝天子?
仕途没指望不说,没准还会受尽同僚鄙夷,政敌前来落井下石,连小命都不保,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他一跑,下面人没有办法,只能将师爷抬给了皇帝,也就是谢恒。
近日朝中无大事,要紧的折子都有两个现任阁老在帮忙批改,谢恒本是想听听到底此人是为何要诬蔑丁尚,权当解解闷,不想一听,整个人都险些吓趴下了。
周弥大惊失色,与谢恒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下旨将几个心腹连夜召进皇城,此时此刻,也快到了。
谢恒在太和殿连连叹息,“完了完了,这次怕是要先迎接一阵拳头才能好好谈事了,这也才几天时间,怎么就发展成这样子了,可千万别再生变故了啊……”
“来了来了!”周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两个秦大人、洛大人、蔡大人这会都过来了,连官府都没来得及穿,路上还问我你是不是重病快死了,哎呀皇、啊呸!谢侍卫,咱们要不要拿个盾牌挡一挡?”
谢恒被他气笑了,“他们要大人,你一个盾牌有屁用!还不如跪下哭爹喊娘呢!”
说话间,四个重臣已经脸色紧张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两边的暗卫都没有阻止,远远还能听见洛凌急促地呼吸,“多日不见,今日深夜找我等见面,皇上的病到底如何了?”
秦利殇也是慌急,“我这不也才刚进宫吗?本以为只招我一个,哪知道你们也来了,快快进去吧。”
听这声音,要遭。
谢恒与周弥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一路推到了那排满奏折的御案之后,背上都是冷汗,对视一眼,竟都从对方眼里看见来濒死的绝望来,不由苦笑。
秦利殇、秦恭舒、洛凌、蔡公齐齐而至,才到中央,便听见了师爷的哀嚎声,顿时一怔,下意识左右看了两眼,不可思议的目光时闪时灭。
莫非是为了丁尚的事?该不会丁尚那事……是真的吧?!
几人疑惑上前,纷纷抱拳行礼,低头道:“臣等拜见皇上,五皇万岁万岁——”
“稍等!”谢恒大喊。
四人:“……”
洛凌下意识抬头,他的记性很好,宋子安的声音似乎不是这样的,“皇上?您的声音还没好吗?”
藏在奏折后的人弓着腰低着头,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心静气道:“几位大人先坐下可好?”
这声音越发不像了,几人疑惑地看看对方,却没有察觉到不对,左右两边各选了位置坐下,抬头看着御案,却见周弥苦着脸慢慢仰起头,满脸骇然苍白。
“这事奴才犯了大错,万死难辞其咎,但是奴才劝过了,几位大人,奴才是有心而无力啊……”
这没头没尾的,说的什么东西?
秦利殇微微拧眉,才忽然反应过来,“为何今日太和殿无人顾守?皇上,您有何要事,不妨直言,我等为人臣子,无论何事,皆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话、话虽如此说,”谢恒缓缓抬起头,“但我不是皇上啊……”
洛凌一个不慎,倒吸口凉气,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蔡公年纪大了,迟钝地反应了一下,竟是直接撅了过去。
再醒来时,秦恭舒正替他掐着人中,太和殿里一片喧闹,洛凌抓住师爷的衣服大声叱问着什么,谢恒捂脸面对秦利殇,“别打脸!不要打脸!明天还要上朝啊!”
“上你大爷的朝!”秦利殇暴怒,“你他娘的是长了猪脑子是吗?老子当年就看你不是个好东西!大爷的,老子就该直接把你剁成肉酱!”
“不要啊!”谢恒哀嚎,“皇上以死相逼,我也没办法啊!”
以死相逼?
殿中一默,清醒过来的蔡公蹭地站了起来,指着谢恒痛骂,“你他娘的当我们是笨蛋是吗?以死相逼,皇上要是做的出来这事,本官一头撞死在这太和殿上!”
以死相逼的确是夸大其词了,谢恒抱头跪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但他是皇上,我的职责就是听命于他啊,我这、这就算是一时拦住,他也一定会从其它地方走出去的……”
这句倒是实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谢恒一般敢用命拼。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秦利殇气得青筋暴起,“你告诉老子,什么叫‘皇上被人追杀,暗卫死伤惨重,现在已经失踪’?!说!”
谢恒脸色一沉,正色道:“大人,朝中折子若无紧要,都是给内阁老臣还有你们拟出章程……这,想必你们是知道的。皇上也让我无事不要递折子,所以这也才不过五六日,我也并未觉得奇怪,直到,此人出现……”
洛凌踹了那师爷一脚,也忍不住爆了粗口,“别他娘的睡了,给老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