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扶不学蛊虫,只通药理。
“硫磺与嘉草只能阻止小部分的蛊虫,”周扶沉道,“微臣苦研阻挡大部分蛊虫之法,而今却步入瓶颈,因为多数蛊虫习性,臣甚是不解。”
安茹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你想让我写一份各类蛊虫习性的单子?”
周扶忙不迭点头,“正是如此!臣听闻娘娘在于名师学医,似乎也接触到了毒虫,就连先前的除蛊方法,都是娘娘所出,因此特来一求。”
安茹意轻笑,“周太医客气了,同为西晋出力,太医所为,比之茹意更为有用,茹意能尽绵薄之力,自是求之不得。”
她回头看看秦放,又对周扶道:“虫类千百,常用者数十,写就仍需时间,太医稍等。”
周扶被她一席话说得颇为自得,一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等得等得,如何都等得,娘娘请便。”
安茹意捂了捂嘴,“时过一年,太医倒是没怎么变。”
周扶不好意思地讪笑,末了却又叹道:“天下医道偏长之处不胜枚举,臣于宫中便感时有不继,娘娘身体之症,便是臣孤陋寡闻所致,实在是惭愧。”
秦放正在研墨,安茹意就笔书写,闻言摇头,“周太医多虑了,以有心算无心,便会舍了奈何桥,也有黄泉驾,人无完人,何能尽安?”
周扶不由叹道:“娘娘诸事看开,果有母仪气度。”
安茹意动作一顿,“母仪?”
“娘娘不知道?”周扶诧异,随后失笑,“那想必是皇上想给娘娘一个惊喜,娘娘屡立奇功,上次又帮忙破了会稽之事,百官朝臣早已有联名上奏,请立娘娘为后。”
“那,皇上答应了?”安茹意执笔点墨,目光虚虚敛着,透出一抹如有所思。
周扶道:“娘娘为后,本就是的大势所趋,况且就如国不可一日无君,君同样不能一日无后,若无母仪天下之人,西晋盛世便总是缺了一块。”
安茹意笑了笑,“……茹意在山修道,如何能胜任后位,诸位大人也太过抬举了。”
秦放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半个时辰后,安茹意将自己所知中等及下蛊物都挑出泰半习性者写下,并自己劝宋子安莫要为难太医的信件都交予了周扶。
周扶拿了东西,安茹意想了想,又将书房中自己早已背熟的医书挑出五本送给周扶。
“师父有言,救人之法可以扩散,只是这些都是师父墨宝,周太医抄录之后,请将原本送到飘雪苑,交给柳绿好生安放。”
周扶喜出望外,“娘娘大善,周扶感激不尽!”
待周扶下山,安茹意又拿了一本书出来,坐在石头上慢慢翻着。秦放持剑侧立,目光似着云海,并没有放在她身上,半晌却问:“娘娘不想做皇后?”
安茹意未料他会突有此问,呆了下才道:“秦兄知道皇后之责有多重,我又是个喜好清净的人,实在懒得处理那些杂事。”
她叹了口气,放下书道:“再说宫中阴私繁多,我不过在飘雪苑应付两月,已是不胜其烦,若叫我当了皇后,只怕不到半年,脾性便会暴躁如雷,叫人厌烦。”
秦放默了默,“皇上不会厌烦娘娘。”
“这也未必,”安茹意淡淡道,“往日飘雪苑最大的特点便是放松,若我当了皇后,前朝繁务甚多,他来见我,连最后的放松都没了,日久天长,怎能不厌?”
“皇上不是这样的人。”秦放又道。
安茹意莞尔,“你与她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会替他说话,”她低低叹了口气,“不过……这世上又哪有真正的地久天长?再说,若真的做了皇后,再想出宫,难上加难。”
若真有不变,也是像安广能与玉流殊、凌风道长与若风师妹,先有生死两隔,才成念念不忘。
秦放有些讶异地看着她,犹疑不定道:“娘娘难道是……不想回宫?”
安茹意一愣,捏着书册的手一下子收紧,却道:“不,我想。我想昭阳,也想他,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结局不会改变。”
秦放默然无语,目光慢慢平静下来,“……皇宫虽然不好,却很安全。皇上虽然有多重桎梏,但只要有出宫的机会,一定不会忘了娘娘。”
安茹意心下触动,目光一柔,“是啊,你说得对,子安所有的自由,都已经给了我……以他的身份,我还有什么可苛求得呢?人啊,就是容易变得贪心。”
不是贪心,是本能,追求自由,是所有人的本能。
秦放张了张嘴,却终将这句话掩下,收入心中。既然结局一定,命该如此,也无怪乎阴错阳差,又何必与人多添矛盾。
山下,硫磺绕山一周,成线环绕,却是适可而止,谢恒领人在四处探查,许久,才见到太医下来。
周扶正值盛年,手脚也快,连跑带跳,便上了马车着急回宫,谢恒抓住车拦一问:“太医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有事没问呢。”
周扶怔了怔,“谢侍卫想问什么?”
“没什么,”谢恒看看那高险的山道,目光略深,“我想问问,秦放最近如何?”
“哦,秦将军啊,”周扶明了,“两位果然是好兄弟,秦将军甚好,还是那副不大说话的样子,倒是深得娘娘器重,还帮娘娘研墨呢。”
“是吗,”谢恒松开车拦,似笑非笑,“秦放这个人,看似寡言,战场上倒是能说会道的。”
周扶笑笑,寒暄两句便又离开了。谢恒目送车辆远去,随后将目光再度投注到山上,自嘲似的抓了把头发,“看来是安慰做多了,精神都出了问题,胡思乱想得很。”
秦放怎么会喜欢娘娘呢?
不,就算秦放喜欢娘娘,又怎么样呢?见过娘娘的人,谁不会喜欢她?但是,那可是愿意为皇上粉身碎骨浑不怕的秦放啊。
谢恒摇了摇头,随后继续查看四处,“仔细点啊,别漏了什么小蛇崽子,老子非扒了你们的皮!”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奉天衙门的衙役忽然满脸惊骇地从山中跑了出来,“尸尸尸……碎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