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宋子安现在的心情,大概是坏到可以将传信的暗卫压在地上暴打了。
解蛊的方子才送出去不过四个时辰,跑路的马蹄子都未必见得发热,第二个消息便又送进了宫,这不是存心膈应人吗?!
宋子安死死瞪着暗卫,暗卫冷汗淋漓,谢恒咳了一声,道:“皇上,您不是正好要给娘娘送信吗?这个正好可以、呃,顺带送上去。”
宋子安手中的笔险些被他当场捏碎,好半晌才叹口气,冷冷道:“呈上来!”
暗卫大松口气,看着周弥将信件拿走了才放心,宋子安粗略一看,竟是有三种症状同时送了过来,当即皱起了眉头,“看来对方来的人不少。”
关心曾说,蛊虫之类喂养不易,因此驱使也不容易,一个人身上也不可能带太多,否则蛊虫之间也有相斥存在。
对方一次性弄出四种不同症候的蛊虫,若按最坏的打算看,对方则起码来了四个人,而且无惧硫磺与嘉草,身份必定也是不低。
“传令,增派兵力,以火暂防,切不能放走一个,”宋子安抬起眼,沉沉地看着那暗卫,“能抓则必须抓住,若抓不住……必要时,以轰天炮击之,一个不留。”
暗卫一惊,“……是,皇上。”
一个不留,即是说,越氏无辜族人,也不能留。
暗卫悄然告退,略作休息,又将再度离开,宋子安将三种症候令人抄录,随即又画了几张昭阳酣睡的模样,再印上他的小脚印,一并包入信封。
谢恒哭笑不得,“圣上果真要如此做?您当真不觉得这个脚印过于……不美观?”
宋子安拿起信纸看了看,沉默半晌,而后问:“很吓人吗?”
谢恒但笑不语,宋子安郁闷地看了他一眼,将信纸一收,轻巧地捏了个团,又笑起来,“朕觉得,你说得对。”
谢恒隐约升起些不妙,就听他道:“那就用手吧。”
这有差吗?
血手印在午后送到了云华观,但此时的安茹意却没有接到他的信,她还在山下采药认药,不知走到那个角落,忽见山侧开了一株红梅。
红若烈焰,遗世独立,美不胜收。
安茹意忽然愣住了,望着那火红的梅花树许久未说话,她的手里还有刚才采来的天心草,绿叶不见枯萎凋零,还带着泥土的清香。
安茹意又看了一会儿,随即转身,离开了那里,“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娘娘喜欢红梅?”秦放难得主动开口。
“是,我更喜欢桃花,温暖若晚春,勃然且放肆,”她停住脚,看着不远处的红梅,“那红梅很漂亮,却开在这犄角盘山处,无人欣赏却自得其乐,这般自由而孤傲,我纵使喜欢,也终不能攀折了它,走吧。”
秦放再看那红梅一眼,转身默默跟上,却见安茹意的竹竿蓦地撑到了一片碎石,整个人忽然偏向了一边。
“小心!”
安茹意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却被推开,倒在了山壁上,视线一扫,那执剑的黑色身影,却如落雁般向着山崖坠落……
“不要!!”
近处的暗卫忽被惊动,心下一沉,猛地追了过来,不过片刻便见两人聚首,“娘娘,您怎么样?!”
“秦将军,是秦放!”安茹意焦急道:“她为了救我掉下去了,快派人下去找他!这山崖虽陡到处都是树,他必定是挂在树上了,你们快去!”
安茹意猜得不错,秦放果然是挂在树上了,暗卫将安茹意送回山上不过两颗钟,秦放便回来了。他的脸上有些刮伤,手脚却没有什么,独独气息有些不稳。
“快坐下!”安茹意伸手替他把脉,只觉脉象快比常人,顿怕自己误诊,“莫非是伤了肺?师父,师父!人救回来了,您过来看看吧!”
安茹意大喊着,秦放虽不想闹大,却也无法了。
凌风道长替他将脉一把,想了想却在他身后几处穴道揉压几番,尤其是在他的心口两指用力往下顺,安茹意见秦放皱起了眉,忙问道:“很痛吗?”
秦放摇头,眼帘微抬看看安茹意,又低下头,“娘娘不必担心,微臣平生所受之伤不知繁几,此等小伤,不足为虑。”
此话刚出,凌风道长便轻轻在他后背一碰,秦放脸色惊变,随后直接晕了过去,被暗卫险险接住。
安茹意倒吸口凉气,“师父,他怎么了?”
“无妨,”凌风道长轻笑,“不过一时淤了气,顺一顺就好,方才的按摩手法你可记住了?”
安茹意怔了下,尴尬道:“记、记住几个动作……”
“呵,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凌风道长似笑非笑道,“你这孩子,有的时候就是太冲动了,记住,越是危急,越要理智,否则,便越是危险。”
安茹意慎重地记下了,带人将秦放送回房间后,才慢慢回了自己的地方,舒舒服服地泡在温泉里,打开了宋子安的信看了起来。
方一打开,便见一个小小的“血手印”。
“……师父说的果然很有道理。”
安茹意淡定地将信放在第二张,上面写得不过是今日朝堂趣闻,言语之中,虽然欢喜,却也惆怅。偌大国家,朝廷中竟缺那么多人,而今才终于补齐。
“茹意,朝中诸事妥当,而空缺之位也终于得以补全,眼下宣政殿上朝,朕之所见,一望而不可尽,可见泱泱盛世已有雏形,只待一年励精图治,我西晋必可将那三年之失补回!”
他的话语虽然开心,抱负虽然广大,却也让人无法忽略其言辞中的惋惜和不甘,安茹意默了默,随即看向桃红,“去将我的纸笔拿来。”
桃红点头,转身便用托盘带了纸笔过来,就放在那干帕子上。
安茹意沉吟片刻,终于落笔。
“子安如晤,见‘亘古亘今,在乎人心,清静则存,秽浊则亡’有所感悟,如道法阴阳,清浊自有,虽对立而又并立,无以却一方而仅存另一方,天行万物,只有利弊……”
她停了停,又写道:“清浊如何,唯努力治世,激浊扬清,而存人心,故此,若无三年之失,也未必有你如此决心,三年虽痛,却非长久。人心贪念,非你造就,乃亘古有之。”
因此,不要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