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人选,是可以随时变动的,而且对朝廷不会有太大影响。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安广能能够在丞相这个位子上占据这么多年,他的能力很值得人肯定,宋子安甚至不能保证,西晋朝是否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他这个程度。
但是,也该到头了。
安茹意心下一沉,“你想废了丞相之位?”
宋子安点头,“我朝有三公三孤、三省六部,茹意,你不当朝,所以一直不曾察觉,丞相这个位置所做事务既杂又乱,上可达天听,下可至牢狱,位置其实相当尴尬。”
安茹意似懂非懂,但是她相信宋子安,宋子安既然做下这样的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他是西晋帝王,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西晋。
安茹意只关心一件事,“如你所说,爹爹将是西晋最后一任丞相,但不知是否对他会有所影响?”
宋子安点了点头,“会。”
一定会,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安茹意定定地看着他,有些迟疑,若是如此,她就不知道安广能的态度是否还能如之前一般了,就算这件事是由她亲自去劝说,但有些暗地里生出的质疑,安广能却是洗脱不了的。
“不过,”宋子安忽又开口,“朕会让他风光退位,无论世人如何猜忌,史书之上,不会有所偏颇。”
他说了“朕”,便是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对她许下承诺,安茹意走了下神,抓住了那双丹凤眸里的认真,随即却蓦然笑了。
“子安,”安茹意淡淡摇头,“你无须如此,爹爹他有功劳,却也有过错,世人猜忌便猜忌吧,我安氏一族,无论功过,都不会逃避!”
看着安茹意那斩钉截铁说话的模样,那般的掷地有声,敢作敢当的豪气,倒显得他过于小气了,宋子安目光晶亮,蓦然失笑。
一把将安茹意拉进怀中,宋子安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不愧是我西晋皇妃。”
安茹意推着他的肩膀,下意识看看边上的摇篮,“孩子还在呢,你别乱来。你倒是先说说,若是爹爹上书乞致仕,闲养在家,那别人该如何?”
宋子安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磨蹭,轻笑道:“‘别人’是指谁?”
“当然是觊觎丞相之位的人,”安茹意手心被他吻得发扬,不由脸红道,“你既说觊觎这位置的人不少,那么查下去只怕会牵扯到无关之人,此事暂且还未产生什么恶劣影响,你还要查吗?”
“查!怎么不查?”宋子安眼露流光,若深若浅,“追名逐利乃人之常情,但都抨击到你的身上了,此人……未免太不将我这西晋帝王放在眼里。”
安茹意忍俊不禁,见宋子安又压下了,手臂却又挡住他,看着宋子安不满的目光,吃吃笑道:“我还有件事没问呢,你急什么?”
宋子安无奈道:“茹意,我又不是柳下惠。”
安茹意眨了眨眼,推拒的手慢慢缠上了他的脖子,问道:“有件小事,奉天衙门查婉儿的爹娘,可曾查到了什么?”
苏婉儿虽然已死,但是她临死前最后的请求,安茹意依旧要替她达成。
宋子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这件事实在太小,奉天衙门天天捉贼抓狗,连邻里关系都要管上一管,怕是早就将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但宋子安不想让安茹意失望,所以他道:“奉天衙门还在查,人若活着,总会有消息的。”
安茹意心下一叹,眼前突然一暗,宋子安清冽的呼吸蓦地凑近了唇边,“茹意……”
交叠的人在叆叇晚霞中模糊了身影,拉长的影子覆盖在了婴儿床上。
小小的昭阳睁开眼睛,他还无法翻身,却已经能够侧头,他看着身边散发着同样味道的昭丽,咯咯地笑开,闭着眼睛的昭丽张嘴,红润的小脸也出现了纯洁的笑意……
……
翌日,早朝后,安广能同所有人一样准备出宫。
这进出宫门的鹿他已经走了几十年,走几步能到宫外,到第几步时能看见凸起的花纹,哪位太监曾在这里磕破了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条路他已经走得累了,但是要就此放手,又想着如今朝廷上人手不够的状况,又无法下狠心致仕。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自她府中走出去的丫头,桃红。
桃红穿着粉红宫装,嘴角带笑,不知怎的,安广能忽然有些恍惚,站在原地默了一下,一股既轻松又沉重的感觉逐渐蔓延到了心上。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否则也不会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时候,察觉冷都末日将近。
王郑走到了他的身边,道:“广能,还没有出宫,怎么停下了?”
安广能对着王郑行了一礼,“王阁老,您是提携广能的前辈,广能却是要比您先享清福啦。”
王郑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了桃红,他知道,那是安茹意的宫女,她到这里来找安广能,必定是有重要的事。而他也知道,无论是朝臣还是民间,对安广能这个老臣,都要微词。
人们都是看结果的,那三年,注定是安广能一生的污点。
安广能轻轻笑了一声,道:“王阁老,广能去看自己的孙子和孙女啦,您老自己慢走,广能今后就跟您不同路了。”
王郑抬起手,重重按了下他的肩膀,“去吧,走得利落些,咱们都是当朝重臣,得有风度!”
安广能一笑,随即直起腰板,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飘雪苑的方向,桃红微微行礼,随即跟上。
飘雪苑前,安茹意站在门口,等着安广能,那个大方神气的安丞相。安广能见他时有些惊讶,安茹意却上前,一手挽住他的胳膊,“爹爹,走吧,我们去看看玲珑。”
安广能忧道:“桃红说玲珑中毒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安茹意压低声音,“爹爹不必担心,茹意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也绝不会让她再有机会对玲珑下手。”
安广能沉吟半晌,道:“皇上是怎么说的?”
“女儿不知,”安茹意看着前方,冷冷笑了一下,“但无论如何,女儿都不会让她再伤害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