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已经过来三日。
前朝乱麻未断,宋子安已经有两日未曾合眼。
安茹意叹了口气,看着泼洒在地上的阳光,有些担忧,她那日也不过是一种直觉,身为女人对女人才能感知的直觉。
但这样的直觉未必就对,她只怕自己误导了宋子安。
沉思间,又有一人走进了亭子里,脚步声带着犹豫,身上也带着药味。桃红拧眉,低头看看安茹意,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于是安茹意便猜到是谁进来了,她在躺椅上回头,略略挑眉,“怎么,初华宫的侍女又不待见你了?让你一个人走过来?”
安玲珑脸色发红,瞪了安茹意一眼,将手上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拍,“我只是路过,顺便来送个东西罢了!”
安茹意没看那东西,别有深意地“哦”了声,淡淡道:“子安让你少出宫门,你倒是胆子大,还偏往我这儿跑,倒也不怕被他看见。”
“谁不知道皇上这几日都在太和殿……”安玲珑顿了一下,侧头盯着路边的青草,“你要是想告状,告就是了!”
还告状……
小孩似的。
“本宫没这么闲,不过你来了正好,”安茹意看了眼桃红,“太医不是把她的药送到这里来了吗?桃红,你派个人,把药和阿胶啊,人参啊什么的给她送过去。”
桃红沉稳,不似柳绿一样会将不满挂在脸上,只是沉了沉眉目,默默点了个头,随手招来一个丫头去准备,自己则不动。
谁知道安玲珑又会对她家娘娘使什么坏,怀了孩子的人可经不起折腾。
安玲珑也不知看没看出桃红的戒备,低着头不动,默了半晌,看宫女拿着东西出来才道:“东西是我在坤宁宫捡的,留在初华宫占地方,走了。”
说完安玲珑便转身,丢给安茹意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安茹意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转而对桃红道:“坤宁宫捡的不要的东西就往我飘雪苑送,怎么,我飘雪苑是收垃圾的地方?”
桃红将她带来的东西拿起来瞧了瞧,不过是张烧了一半的纸片,上面写了五六个字,什么“东北、年、旧事”,怪道:“一张破纸也往这儿送,真是……”
安茹意懒懒地瞧着她手上的纸片,“人家特地送过来,多半带点什么意思,你给我看看。”
桃红手一缩,微恼道:“娘娘!您先等等,万一这纸上有毒怎么办?我还是先找个人给看看吧。”
“傻丫头,你就别草木皆兵了,”安茹意好笑,“你没看她刚才直接用手拿了?放心吧,她现在不敢惹你家娘娘。”
桃红还想拗两句,但安茹意又道:“况且你不是也用手拿了,可出了什么事不曾?”
桃红哑然,只好将纸拿给她,安茹意结果半张纸,左右看看着实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只盯着那纸上的字沉思片刻,却也没想出来什么。
“年……上面似乎是个‘过’字,”安茹意忽然挑眉,“桃红,这京城东北方向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东北方?”桃红思量片刻摇头,“东北方的事可多了,皇宫的东北方是先帝太妃住的园子,京城的东北方则是刑部大牢,后面就是采石场呢。”
那可的确是事多了。
安茹意想了想,忽然笑开,“安玲珑倒是给了我一个好理由,走,咱们去太和殿瞧瞧。”
桃红一笑,“好嘞!”
太和殿外站着谢恒,谢恒旁边站着秦放,两人正怒目而视,不知是冲突将起还是已经快要结束,总之从秦放那张不轻易露出表情的脸来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安茹意只好问谢恒,“怎么了?是因为子安吗?”
谢恒深吸口气,指指秦放,道:“这木头疙瘩要领兵去东北辽宁府接人,但圣上不同意,他便站在这里当木头桩子,圣上正在奏折堆里生闷气呢。”
东北。
安茹意有些恍惚,随口问道:“说起来,谢侍卫可知道这皇宫,或者京城的东北方发生过什么大事吗?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旧事,说不定跟过年有关。”
谢恒挑眉,神色似乎有点怪异,秦放将目光稍稍移开,落在她的身上,问:“娘娘何有此问?”
安茹意道:“安玲珑在坤宁宫捡到了半张没有烧完的纸,上面便写了‘东北、年、旧事’几字,我想着既然是在坤宁宫捡到的,定然是与冷家有关,因此过来问上一问。”
秦放眼神微变,“娘娘可有将纸带来?”
安茹意看了看他,从袖中将纸片拿出来,递与他道:“秦将军莫非想起了什么?”
秦放动作有些着急,将纸片拿过来看了半晌,眼神越来越沉,随后更是微露狰狞,叫安茹意看得一阵。
她正待再问,谢恒忽将纸片抢走,重新递给安茹意,道:“皇上这两日心情不佳,娘娘来得正好,请进去吧,这件事……娘娘问皇上便可。”
安茹意奇怪地眨了下眼睛,见谢恒对他暗示挑眉,又见秦放整张脸都有变黑的趋势,顿时不再多言,对桃红道:“桃红,你在外面等着,本宫进去便是。”
安玲珑怕是捡到了什么机密……
不再拖延,安茹意大步走进殿内,抬头一看,便见那御岸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还有宋子安抓着一份折子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无耻之徒!”
那双眼睛下的乌黑都快染成墨了,一脸躁郁之色,可见是被臣子查上来的劣迹气得够呛。
安茹意咳了一声,才道:“子安?”
宋子安豁然抬头,安茹意觉得他的黑眼圈似乎都在此时亮了几分,心下一软,坐到了他的身边,“他们说你两天没睡,子安,你太急了。”
宋子安暂且放下了笔,想起这两日所见,心中委实疲累,忍不住向她抱怨起来。
“如之奈何?吏部左侍郎报来的名单虽不错,但各人安排却很是混乱,因旧时文拿武事,河北钱粮运车遇匪惊溃,故遣武将前方压匪,大胜而归。今次属臣便任武将,然可算得米粮斤数?”
“还说明大学士连夜审问兵部尚书,着人羁押其子女,庭杖三十,审出的尽是些已知之事,间或有一二异者,竟是偷鸡摸狗等怪癖,好生可笑!”
“再者……”
宋子安想是压抑了整整两日,着实气闷,一开口便停不下来。安茹意便静静听着,也不答话,嘴角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许久,宋子安突然话题一转,“你吃了吗?”
安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