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卫长安惊疑的看着扣住自己同样伤疤遍布的双手。
“你……不想走?”
乞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下着决心。他手脚并用的从衣橱里面爬了出来,跪在她面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时双眼已经湿润目光异常的亮。
他见卫长安愣住,一手抓着她一手在空中比划,喉咙中只能发出单调的音节。
“别急,别急。”她忙说,“你会写字吗?你写下来。”
乞丐被她拉到桌边,他伸手去抓笔杆,可五指怎么也没办法协调合作。笔从他手中掉下来,黑墨溅出斑斑点点。
她见状将乞丐的手拉过来摸了摸手腕,查看结果如她所料。他双手手指指经脉有严重损伤,只要稍加用力就会颤抖,伤不致死却用等同于废了他的双手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怪不得刚刚她发觉他手上的用力方式有些不正常。
他将微颤的双手摆在眼前,又用食指蘸墨在纸上写了起来。不过他的手抖得十分厉害,好一会儿才留下一个歪七扭八的字。
卫长安横着看竖着看都看不出个究竟,朔族文字同他们的本来就有差异,再加上这个……
男人见她一脸的迷惘为难,又着急的指了指自己的脸,想说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
“你是说想让我……把你的脸治好?”她试着问。
他慌忙掉头,运势又要跪下却被她眼疾手快的扶起安置在了椅子上。
曾经她治好过容黎笙的脸,不过容黎笙的伤情没有此人这般严重。
他脸上的烧伤和刀伤密集……下手之人分明就是要让人认不出来他的本来面目。再加上手筋受损,喉咙也哑了……只剩下一条命承受着这世上的种种不幸。
“大叔,您这伤是怎么来的?”她随口一问,看见对方眼中的光芒消散才惊觉所说的话也许戳到了别人的痛处,于是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随口问问。能不能治好得让我先看看您的伤势……”
男人坐在那里没动,双目盯着同一个地方。纵横交错的伤痕如同盖在他脸上的面具,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抬起手,指着他自己。
卫长安愣了愣才明白他这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
脸上的伤是他自己造成的?她愕然不已。
“我先给您看看伤势。”她避过这个话题,俯下身认真的查看他脸上的伤疤,眉头越拧越紧。
看完脸,她又摸了摸男人的脖子,让对方尽量发声触摸震感。
那些伤痕应该是近几年添上去的,比容黎笙的要好治的多。不过因为创伤面积过大,恢复起来也要慢很多。
她说了自己得出来的结论,又补充道:“您的声音也能恢复,到时候我配几服药。不过需要花费的时间很长,急不得……”
这些充满希望的话点亮了他的双眼,他打着手势嘴角抽动笑不像笑。
卫长安也笑了,可心里却是另一番心思。
此人的嗓子并不是被毒哑的,而是被浓烟熏坏了。所以她才敢说调养后能恢复……浓烟,所受的上都是两三年左右,朔宫之人将他抓进来,所有的线索都提示此人应该跟朔宫三年前的大火有关。
她看进对方的眼里,只看到了痛苦和那将才燃起的一点点希望之火。
“素宁大夫,君后来了,您休息了吗?”
门上忽然贴上了一团黑影。
她心中一惊,可没想到坐在椅子上的人比她的反应还要强烈。
他站起来碰倒了椅子,接着捂着脸不管不顾就往桌子底下钻。
“素宁大夫,什么声音?”
宫婢紧张的推开了门。
她立刻扶好盖在桌上的布,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刚刚站起来,不小心把椅子碰到了……”
君后由嬷嬷搀扶着走了进来,宫婢先行一步跑来要扶椅子。她往底下一看,发现大叔的衣角露在外面,慌忙用脚踏住抢先将椅子扶了起来。
“天愈发冷了,君后不宜在外面多走动,当心受了寒气。”她说着用脚将他的衣角往桌布内一推。
“整日闷着也无聊。”君后淡淡的笑了,如一只散发着淡薄光辉的白梅。
“听说你醒了,本宫来看看。”君后说,“怎么不去躺着休息?”
不久前君后不是跟晚凝公主一起来过吗?她从对方的脸上只看得到关心,不知不觉中也卸下了防备。
“本宫听说了,这几日朔宫不太平。你还救了晚凝一命……晚凝没少找你麻烦吧?她从小脾气就是这样……她母亲过世的早,可能给这孩子带来的伤害太大了。”
卫长安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君后转头看了站在身旁的嬷嬷一眼,嬷嬷会意领着屋内的宫婢出去了。
“你坐,不必拘束。”君后笑道。
她谢礼之后在君后身边坐下,手又被轻轻握住。
卫长安的目光顺着搭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朝上看去,柔软的触感让她一时想不明白。
来到朔宫,打听兄长的消息,不要跟无关的人无关的事扯上联系……计划简单明了,可当她回过神的时候……
“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君后说,“不管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还是快离开吧。这里已经开始不太平了。”
君后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会的,她明明隐藏的很好,就连晚凝公主都没能抓出她的把柄。
“奴婢进宫就是为了照顾您,等君后身体无恙用不着奴婢的时候,奴婢自然也就走了。”
那双握住了她的手分出一只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君后苦笑,“你不是都知道了实情?这里真的不是你能留下的地方,本宫安排你出宫。听说朔城的城关已锁,不过你不必担心,本宫自有办法。”
君后的声音像是有一种魔力,让她无法抗拒。温暖注入她的整个身子,面前的人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能存在于记忆中的人多多少少会面目不详。
但是她还记得母亲也曾这样用手贴着她的脸,温柔的叫了一声:“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