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却也不是好惹的，撸起袖子露出两条毛发黑中的粗壮手臂将人提起来往边上一扔。
叫花子的额头撞在桌角，捂着脸呜呜的哭出声，鲜红的血很快就从污浊的指缝间溢了出来。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一群人见状纷纷指责起店主下手太重。
“人家只不过是来讨点东西吃，多可怜……”
“是啊，这下手也太重了，啧啧也不知道撞到哪里了。”
“老板，你还不快带他去看看大夫？”
店主黝黑的一张脸在围攻之下恼羞成怒，憋着一口恶气又要去抓叫花子，“他来老子店里捣乱，老子还得好吃好喝招待着？没打死他就算是老子今天做好事了，啐！”
“唉唉？这叫花子要是在外边死了，官里的人追查起来你也得遭殃。”
“是啊是啊，还是让大夫看看，不然这条人命得赖在你身上。”
卫长安站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微惊奇，转头问身边的男人：“你们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官府的人会追查？一个乞丐在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实在不是她性子冷漠，只是看多了草菅人命不把人当人的情况。他们国家被称之为中原的繁昌礼仪之邦，可君王在上也顾不到一个乞丐的生死。
“你外来的吧？”男人揣手斜眼打量了她一遍，“我们这里的大君颁布了法令，凡事沦落乞讨之人都可以去官里领粮食，还能靠官里找到糊口的活计。要是有人伤了这些乞丐，依律受罚。那段时间这些讨口子的倒是比当官的还神气。”
“那他……”既然有这么好的待遇，这人怎么还……
男人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他脑子有问题，话都说不清楚，脸上都是割伤伤疤，没人认得。前两次官里的人要带他走，他就跟要死了一样大喊大叫发狂咬人逃跑了。试了两次，官里的人也懒得管他。”
她点了点头，正往乞丐那边看去，只听有人大叫了一声：“没气儿了！”
“让我看看，我是大夫。”卫长安拨开人群上前。
她搭了搭乞丐的脉，虽然脉象微弱可一息尚存。
“死了就死了！老子还真就不信这个邪！老子自己带去官里解释！”
“慢着。”
店主弯腰去提乞丐的衣裳，可手臂却被按住。他顺着那只素白纤柔的手看去，怒火中烧的双眼中多了丝质疑。
眼前声称大夫的女人虽然长相平平无奇，可一双清透灵动的眼睛却跟这张脸极为不相称。可以说是这张脸根本配不上这双眼睛，硬是凑在一起便让人看了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卫长安看出他的质疑有些失措，假装讪笑摸了摸下巴，手指顺着下颌摸去，难道是易容面具没粘好？
“闪开，别挡着老子抓人！”
“稍安勿躁，这人还有一口气，我能给救过来。你要是现在把人带走了，说不准还真死在路上。”
“那有怎么样？他自作自受！”
“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冷静下来想想大君新颁布的法令。况且这么多人看着，是您动的手，他一个脑袋不清楚的乞丐懂什么，到时候受罚的还不是您？不如让我把他治好了，赶出去得了，不用惊动官府，什么事也没有。”
说罢，卫长安又补充了一句：“看好了算您的，人死了算我的，我看病不收钱。”
他有些犹豫，可终究抵不过围观者一通劝告才黑着脸把他们收了。
……
店主给他们腾了间房，又抓了身旧衣裳往床上一丢，没好气的说：“赶紧把人治好，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您放心。”
她拧干毛巾朝店主笑了笑，粗壮的大汉憋着一腔不满怎么也找不到发泄的机会只好扭头离开。
乞丐只是磕破了头皮，已经被她止住了血。
卫长安坐到床边，擦了擦乞丐清理的差不多的脸。
她打量着男人脸上的伤疤，微微愣神，兴许是下手重了些。对方忽的睁开双眼——
他脸上褐红色的疤痕纵横交错，如同被一条条蜈蚣交叠爬满盖住了本来面容。
而那双格外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如同跌入毒虫坑中即将被蜈蚣淹没得人用最后的惊恐绝望目光进行求救。
她屏息未动，见他似是梦魇又合上了眼皮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打量起他的脸。
这些伤在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恐怖到不想再看第二眼，可在她看来却有些奇怪。
乞丐的脸上有两种伤痕，应该是被火毁容后又在伤痕上添了刀伤。
烧伤倒是可以解释成天灾……但刀伤未免让人难以理解，谁会对他下如此狠手？
她将伤口包扎好，准备叫伙计上来帮这个男人换衣裳，正端起水盆忽觉脖子后面冷嗖嗖的便当即将木盆泼了出去。
本该刺向她的刀猛地收回，刺客转身三两步从窗口跳了出去，卫长安立马伏到窗边看了一眼人离开的方向夺门追了出去。
追了一条街后，卫长安站在穿梭往来的人群中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她初来朔城还什么事都没做呢，这就得罪人了？
“都来看看！”
“铛铛铛！”木梆子有节律的敲响。
“大君有旨！君后得了怪病，召集名医进宫替君后看病！只要是觉得自己有能力的，都能去官府报名。治好了君后的病重重有赏！”
行人朝声源处涌去，她被裹挟其中推到了最前方。
只见两个官兵打扮的人正往木板上贴黄纸，另有一人敲了三下梆子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君有旨……”
“官爷，兴许我能试试。”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刚听说她兄长可能在皇宫，她还苦恼着怎么进宫去探探虚实，没想到老天这么帮她！
官兵看了她一眼，显然是不大相信她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能有多大的能力。
“你？你行吗？我可告诉你，没那本事乱接活儿可是要掉脑袋的！”
“官爷有所不知，我是一名游医，稀奇古怪的症状也见过不少。若此次治不好君后，甘愿受罚。”她话语真诚，双眼一弯笑意盈盈。
“你叫什么名字？跟我们走。”
“素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