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骨头如同被碾碎了一般疼的厉害,卫长安皱了皱眉头,醒了过来。
她侧脸压着圆润光滑的石头,眼前火光跃动。
一根小木枝被抛进了火堆里,噼啪两声飞溅出三两点火星子。
她想动可稍一用力就疼的厉害,只能先拿眼打量周围的环境。
再见到坐于斜前方的人后,她立马就坐起来,完全顾不上疼不疼了。
凌风图看着她往后缩了缩。卫长安那双眼睛在火光的照应下更加明亮,眸中的警觉毫不遮掩。
“怕什么?”他又往火中扔了一根木枝。
“怕你又要杀了我。”她说,她可清楚的记得是谁把自己拽下来的。
“你要是老实听我的话,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
一种恶心感油然而生,要不是她打不过这个男人,现在说不定会冲上去打断他的腿逃跑。
凌风图把她看成什么了?小猫小狗?老实听话?
“我劝你现在乖乖待在这里。”凌风图提醒道,“我也不知道我们掉到了什么地方,外面可还有一只吃人的老虎……对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女人可能很感兴趣。”
“凌风图,你为什么要一直纠缠我!要是早知道,当时我就是殊死一搏也不会救你这种人!”
“后悔啦?”
他笑笑,垂眸的那一瞬竟然还有些落寞感。
卫长安连忙拍了拍脸,她一定是看错了。凌风图这种人还会有失落的是时候?更何况,她巴不得他去死,到底是伤心还是难过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一点也不意外。”他闷声咳了两声,“我早就知道……”
消失的尾音如同一声叹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倒了下去。
她隔着火堆盯着他看,半晌都没敢贸然上前。
凌风图诡计多端,谁知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但看了半晌,他就跟死了一般毫无动静。
卫长安在地上摸到一个小石子丢了过去,石头砸在他的身上,可他依旧毫无反应。
“凌风图?”她试探性的叫了两声,慢慢朝山洞洞口处挪去。
一直在她退出山洞后,倒下的人也没动一下。
火光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星空被默不作声翻涌而来的乌云遮盖。
万籁俱寂。
这一切都像极了曾经对他来说噩梦般得夜晚。
身穿华服的小少年走在深夜的荒林中,他的衣裳被刮破,细嫩白皙的脸颊也挂着几道血痕。
阴云遮挡了夜空,让他没办法辨别方位只能凭感觉不停的向前走。
他时不时瘪了瘪嘴,但立马将哽在喉头的酸涩给咽了下去。
他要坚强,君父告诫过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冷静理智才配当大饶国君的儿子。
他还和阿娘走散了,阿娘性子如同小孩子一样现在孤身一人一定害怕极了。他要尽快找到阿娘……
脚步停下,前方的幽暗中亮起两盏碧绿的灯笼,细看才知那不是灯笼而是灰熊的眼睛。
六七岁的他连站起来的灰熊的一半高都没有,如山的黑影刚刚立了起来就向他倒了下去。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情绪从惊恐无助到绝望憎恨的变化。
少年的华袍被鲜血浸湿成一身红衣,他发来了狂似得拿着随手捡到的木枝插进熊眼中。可这样还远远不够,木棍被刺的更深……
灰熊咆哮声震彻山林。
直到面前的庞然大物一动也动不了后,几乎要将他弱小身体涨裂的狂暴才稍稍平息下来。
他绕过灰熊,身子不听使唤摇摇晃晃的前进,深一脚浅一脚……嘴唇嗫嚅,反复咕囔着相同的两个字。
“阿娘,阿娘……”
“滚开!”
凌风图大叫了一声,一掌拍开面前的人后惊恐醒了过来。
卫长安被打了个措不及防,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幸好凌风图现在受了伤没什么功力,不然这一掌下去她五脏都得被震裂。
他深吸一口气,看到四周以及卫长安阴沉的一张脸后才慢慢从惊惧中解脱出来。
那件事竟然又变成噩梦缠上了他。
凌风图脸色忽的一变,吐出了一口血,整个人也颓唐下来,歪着身子靠在石壁上。
卫长安抿了抿唇,心里极其不乐意可还是坐到他身边继续给他包扎伤口。
暖黄色的火光中,他身前遍布的红褐色一指粗的伤疤极为狰狞恐怖。
他有气无力的斜眼看向卫长安,问:“你在干什么?”
“你瞎了?”她手上一使劲,包扎用的布条勒紧他的身子。
凌风图皱了皱眉,说:“轻点。”
“呵?”她抬眼望向他,又好气又好笑。她救他就已经是违背本心了,这人脸皮倒是厚的很还好意思提要求?
“包好了。”她冷声说完就移到了距他最远的地方,百无聊赖的拿木枝拨动火堆。
“你不趁机逃走?”
他继续说话,可是卫长安却懒得搭理一声不吭。
“卫长安,你好不容易才救了我,要是让我无聊死了岂不是很不划算?你陪我说说话……”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凌风图脸皮如此之厚?
卫长安瞪了他一眼,可是人家却是笑着的。那种笑容很难描述,可怜依赖讨好自责通通揉和在一起。
“你又救了我一次。”
“别,我不敢让大饶皇子再报恩了。”她说,“我只是不想让你死的这么便宜,等容黎笙来了,你就完了。”
若是能跑的了,她肯定头也不回。只不过当下深夜,出去放眼一看她根本分不清方向只好又折了回来……
“容黎笙有什么好?那种人自傲冷漠,整天摆着一张臭脸。”
“你觉得他冷漠是你的事,我知道他比谁都温柔可靠。他也从来不会强迫我玩什么无聊的游戏,更不会像有些人一样笑脸冷心,这才是最可怕的。君子和小人的分别就是如此。还是说你想让我相信害死了自己母亲的人说的话?”
说起容黎笙她心中甚至有些得意,可再看凌风图却像一个被数落了的孩子一样难过的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这次不是她的幻觉,凌风图的身上确确实实散发出一种落寞感。
“我没有推她。”他说。
火堆隔在两人之间,干柴爆裂声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山洞中愈发清晰。
“是她自己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