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岙昙伸手抓住姒启袖角,但却觉那实实在在的衣袖也如他给自己的云雾缥缈之感一般。瞧着他转身,与自己擦身而过,淡淡的吐出二字:“不会。”
跟随他走入室内,依景澄将房门关上。姒启抬眼看着人影林立的窗子,道:“小羽还在这里,我怎么会走呢?”他端起几案上的小觞,看着远处熏鼎,道:“今日的味道加重了呢!”
看着姒启似笑非笑的眼神,姬岙昙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的颤抖,她喜欢看他的笑,亦如初见之时沐浴在阳光中的明媚侧颜,使她魂牵梦萦,可那始终是属于那个少女的笑容。对于自己的笑从来都是透着疏离和冷漠。
“配上这小觞中的茶,怕是真为大婚之夜所备呢。”姒启嘴角含笑,话语却是冰冷的,他看着姬岙昙变的难堪的脸色,道:“请你自重些吧。”
“今夜你就是我的君夫了,为何还要想着别的女人?”
姒启垂下眼睑不语,孤寂而优雅,便是这轻微的转变便姬岙昙觉得自己再多说也无宜。
“既然我便要成你的君夫了,便不需要那么多人待着了。”
姬岙昙抬头看着墙外林立人影,喝道:“景澄。”
依景澄推门而入,但听她道:“都退下吧。”景澄称诺带着众人离去。姬岙昙看着姒启,道:“现在满意了吧?”
姒启仍是垂目不语,姬岙昙轻笼衣裙依偎在他身旁坐下,迷离的眼神看着他美好的侧颜,道:“你便要成为我的君夫了,可是我连你的名字亦不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喜欢我呢?若我举国相付,你可否会正眼瞧我一瞧呢?”
姒启抬起眼帘,看着姬岙昙道:“不需要你举国相付,也无需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想回到来时的地方,还望你……”
“不——”姬岙昙的声音有些激动,突然抓住姒启的肩膀,道:“我绝不可能放你离去,你是我的。”
姒启避开她靠近的容颜,闪身而起,落在几案的另一边。姬岙昙俯卧倒地,眼中神色凄楚可怜,她抬头看着姒启,道:“为什么这样对我?我虽清丽不如她,但却也不输她。”
姒启侧身站立,并不瞧她,道:“当日我在曹宅中被你骗入宫中,便不得自由,任谁有此待遇皆不会欢喜。你是位极少见的美人,但她却是谁也不能比的?在我眼中,不管她颜美颜丑,皆是我心底最深处占据位置最重的人了。”
姬岙昙面色骤然变冷,叫道:“来人。”
依景澄推门而入,但看姬岙昙俯在地上,忙奔过来将她扶起,但见她挥袖而走,摔门而出。依景澄吓的后背阵阵冷汗,何时见过君上如此?便是真的怒了也不可能这样的发泄出来。她的怒只会装在心里,而后便有千种万种的方法整治那个令她发怒的人。可见这一次,终究是动了情呵……
从西殿出来,姬岙昙便是漫无目的走着,沉默的气氛中有种雷雨将致之感,依景澄看着这笼罩着整个宫中的严肃气氛有些压抑,她跟着这位女帝多年,早已对她的情绪了如指掌,但今次她发现自己不懂了。
翌日。
姬岙昙盛装前往大殿,在依景澄陪侍下看向西殿,道:“去瞧瞧他吧。”
依景澄知道自己这位女帝当是心思反复无常,但却没有出言相阻。一行人转身便要向西殿而去,此时听得内侍来报:“鸿蒙九十一部首领特使前来觐见君上,恭贺君上大婚。”
姬岙昙纵使深思反复,但却仍是一国之君,就算方才才说了可举国相付,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未付的时候,她仍然是轩辕王族的帝君。
“知道了,退下吧。”
那内侍唱诺退下。
依景澄看着自己的这位女帝面容从深深的凄楚到沉着的坚毅,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做为陪侍了十几年的身边人,她明白这位女帝为了这个轩辕部落耗费了多少心血,将自己的人生和青春都献给了部族,现在终于看着她有了感情,心中有了归属,可却非她的良人啊。
“去前殿吧。景澄。”
依景澄称诺,扶着姬岙昙前行而去,她知道这一路不会沉默,果然,姬岙昙微微一叹,道:“景澄,寡人是否做错了什么?”
依景澄细细思量着该如何回答,但却未等自己回答,便听姬岙昙道:“不,寡人从来不会错,他现在不明白寡人的好,将来定然会明白,你说,是不是啊?景澄。”
听着姬岙昙有些过激的语气,依景澄突然之间便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是这样一路行至大殿中。
轩辕部落从帝穹创建而来便一直是这片大陆上的绝对统治者,传承千年不倒,自有其树大根深的基础。小部落大部分依附,而曾经的隔阂和战争使得一些部落自抱一团成了鸿蒙部落,他们本是各自私欲而组,是以并不似轩辕部落那样的强大。
前些时日鸿蒙群部换了首领便向轩辕王族发难,经白氏女深入内部打击,便退回北方。此后便在姬岙昙入主姚城之际,正逢妖族肆虐,派来特使求和,当时情势危及,两大部落联手抗敌,便是在妖族退去之后,两族首领都有停战之意。于是今日趁新君大婚之际派来特使。
姬岙昙看着窗外,中空高阳,她便是见了所有的来便,独独将那鸿蒙部落特使放在最后,此时见那人一脸络腮胡子,衣着并不光鲜,是鸿蒙特有的灰蒙蒙之感,心中不喜,眼中却未表露。
只听那人道:“臣下代表鸿蒙九十一部首领恭贺轩辕帝君大婚之喜!”他语气有些过于高亢,听起来虽是喜庆,但却有些夸张。
在座群臣皆露不悦神色,唯有姬岙昙那双万年都是深不可测的双眸中浮出喜色,道:“赐席。”
鸿蒙特使就座于席,道:“不知君夫乃是何方之人呢?”
众人听闻他这毫无礼数之问,极为不悦,亦有人要发难,但听姬岙昙道:“本族之人。”
那特使笑道:“据闻白氏有女落入鸿蒙,与她一道还有一人,只是至今不知下落,便想问问君上,可曾知晓?”
“哦?竟然还有方外来客吗?”
“是也,是也。”那特使捋须而笑,道:“咦?何必未见白氏女?据说是因诛妖王立了大功,已被封爵了。”
有人站立而起,道:“特使不知啊,那白氏女恃功而傲,不仅大殿之上直呼君上名讳,乃是欺君大罪,更是拒绝君上赐婚,此等女子何足堪也。”
特使大笑道:“此等女子我部首领必然喜欢,君上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她赐予我们首领,以便促成轩辕王族和鸿蒙部落的联姻呢?”
姬岙昙心中一震。
但听方才那人道:“此事有待商议,还要那白氏女心甘情愿方可。”
特使道:“有何女会对我们鸿蒙首领心不甘情不愿呢?君上可要成人之美啊。”
姬岙昙道:“今日乃寡人大婚之日,不说这些,待到婚后再行定议。时辰便要到了,众卿自便,寡人去也。”
众人称诺退下。
姬岙昙在一众随侍下前往后殿,洗梳装扮,更换喜服便是用了大半个时辰,看着水波中自己的模样,她心中的欢喜已达极致,不管那个男子是否真心,只要得到了便是好的!
“景澄。”
“君上。”
“随我去大牢一趟吧。”
依景澄一怔,而后立即反应过来:“诺。”
在大婚前要去见一见他心中的挚爱之人,姬岙昙面色沉淀,想到定要让她知道自己与他的大婚,这般美丽的模样定然要叫白氏女瞧见的。而白氏女在明日便会被送去鸿蒙部落联姻。这之后,便是永不相见。
牢中白衣女子身形窈窕,倚墙而坐,背对牢外。恶臭牢狱之中突闻香气袭来,有些怔忡,眉头耸动中睁开精致的双眸,想到来人是谁,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白羽么?”姬岙昙看着背对自己的身影,冷冷一笑,道:“为何不应答?寡人便是想叫你瞧瞧寡人这身喜服呢!”
白色身影有些颤抖,发丝无风而动,唇角嘲讽笑意更深。
“不愿看寡人吗?”姬岙昙冷哼一声,道:“明日你便要去鸿蒙部落联姻了,就是想再看看寡人也看不到了。”
“君上何必赶尽杀绝呢?你已得到你想要的男人,何必定要逼我走绝路?”
姬岙昙听着这声音亦是一震,依景澄上前扶住她,道:“君上?”
“僖……屏氲吗?是你吗?”
那白衣身影缓缓站起,转过身来看着姬岙昙道:“便是我了,君上。”
“白羽呢?”姬岙昙的语气极为激动,带着些惶恐。
僖屏氲瞧着她的模样,解气一笑道:“哈哈哈,君上啊,你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我在这里了,自然她已经走了。哦,不对呢。是他们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