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于黑暗中太久,身体一直被痛疼所困扰,失去知觉的四肢已经不属于自己,断了的经脉受阻,真气无以为续。他记得曾几何时遇过如此绝境,是那双纤纤素手抱起全身骨骼尽断早已奄奄一息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多么希望睁开眼睛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母亲,那绝世仙颜亦是心中永远的温柔触感,母亲的声音,母亲的怀抱,母亲身上的香气……母亲落入溶池倘自微笑的脸!
殇山上那疯狂嘶吼着的笑声,真气灌穿自己体内,骨骼寸寸断裂,如同一片破败的落叶瘫痪在地上。身旁溶池的火焰焚尽了脑中对母亲的思念。
一张又一张不断变幻的面容,亦是高贵无比,亦是秀美绝伦,亦是妖娆绝世,最后汇聚成光,光中有一个背影,白衣翻飞,容颜清丽,她笑容璨灿亦如朝阳如初之姿,绝美而遥远。
“小羽——”这一声呼唤便要冲口而出,但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从梦中醒来想起哑穴被制,想要睁眼却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四肢骨骼断裂的痛苦一直袭拢着他,他不知道这是哪,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袭向灵识,他蓦然惊喜。
“小羽——”想要冲口而出却是发不出一个音节,从没有任何时刻他会如此的激怒,可是无奈身体无法动弹,口不能言,目不能视。
那种感觉只是一个瞬息之间,便是无影无踪。巨大的失望让他的灵识陷入绝望的冰冷之中,那一直在体内游窜的真气,亦是残流冲撞着经脉,竟是将几处淤血打通。冲撞到肺腑之时,那被芈偃击伤的内脏再次受伤。
一缕血丝从他口中冒出,血腥味弥漫在这狭窄的空间里。
不多时,车帘被掀开,芈偃弓身进入。这是他特制的一个车厢,表面的榆木车厢内有一层监禁符咒的玄铁,亦是一个囚笼,笼柱九根,每一根上都有一段玄铁链伸出,束缚在笼中人的四肢、脖颈和躯体上。
笼中的人仍是穿着那一身粗布麻衣,脖颈处的如玉肌肤因为符咒的爆裂而伤痕累累。他的眼睛被一块黑布遮住,几乎蒙住了大半张脸。
芈偃伸手入笼,将那人脸上的黑布拿下。被玄铁笼阻挡的光芒那样的微弱,但是却使那人睁不开眼。长时间被囚禁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受不了这种光芒的刺激。
“你想活还是想死?”
他被解了哑穴,听着芈偃口中反问,虽是无力言语,但却坚决的吐出一个字:“活。”脑中有太多的记忆片段支撑着他,活下去,活下去。最终都变成了这一个想法。
芈偃冷冷一笑,道:“告诉我实话,和你一同流落此地的那人是谁?”
沉默,在芈偃几乎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两个模糊不清的发音从他口中说出。
“什么?”芈偃凑近他的唇畔,方才听清,喃喃重复着:“白羽吗?呵,我倒要会会他,竟是个见识过游龙阵之人。你们喂他些吃的吧,让他有力量说话便可。”
一直守在駮车外的二名守卫称诺,便去找了些吃食来。过了一阵,芈偃来时便见那人脸色恢复些许,眼神中的死败之气散了不少,但仍是没有精气。
见他如此,芈偃便放心了,道:“与你同来之人今日破了我的乌螣阵,虽只是外围,但若他懂游龙阵精妙之处,破我阵法便是早晚之事。”
“你不想她破阵吧?”
芈偃冷笑看着他,道:“自然不想那小子破阵,坏我大事。若此战我以一套阵法胜利,掌军权便是指日可待!”
那人不明白为何芈偃心中断定小羽是个男子,也不想戳破,道:“我可助你精固你的乌螣阵,但是我要活下去。”
芈偃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死,不然当初也不会捡了你回来。但也不想让你重新为人,从你落在我手中那刻起,你便是我的玩物。”
那人抽动脸颊,微微一笑,道:“若是玩物,何需我来助你精固阵法?”
芈偃冷冷一笑,道:“不过是想和那小子玩玩,就算我的阵法挡不住姬岙昙的脚步,回到姚城也不过是受君上一顿训斥,我大可把责任全推在闻人邑身上。不要以为你可以用你的智谋来要挟我,若我厌倦了,随时可以将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剐下来。”
芈偃将手中黑布重新蒙上那人的眼睛,笑道:“还有,你现在有能力拿下这块布吗?哈哈,你连眼前的黑暗都控制不了,何来跟我谈条件。”
车帘掀起又落下。
那个人的嘴角绽放出轻柔的笑意,被黑布蒙住了大半的脸陷在黑暗中。心中轻轻叫着:小羽,真的是你吗?
……
……
掀帘而入的人自然是那傲骄兽壤驷,在军中横冲直撞的习惯了,竟然对男女之嫌也不回避。
“哦,自己的营房织了防御结界做什么?难道这军中还有人害你不成?”壤驷向来与乔予不对路,加之本来就是大大咧咧之人。
乔予灵识已回归体内,收回结界,瞪眼看他,道:“若我正在浴沐更衣,仰或是休眠之中呢?你进来做什么?”
壤驷方才想起对方乃是女儿身,黑脸一红,语气明显少了些底气,道:“我来带你去见些人。”
黑暗的营房中亦有阳光透进来,刚好打在壤驷脸上,他虽是皮肤黝黑,但那抹红晕还是落入乔予的眼中,她揶揄一笑,并未加嘲讽,整理衣装随他走出营房。
来到中军大营,远远的便听着己峻声音,乃是讲解阵法。壤驷静静立在那群人的旁边,乔予同他一道细细听了一阵,直到己峻讲完。
看着乔予,己峻极为谦逊,对着面前一列兵士道:“今日破阵立功者便是这位白氏女。”
众人大哗,相互讨论着,“白氏女”这三字带来的震慑实在太大。
乔予有些无奈,道:“你们不必如此,只当我巧合的得了白氏姓好了。”
听她如此说,议论声音更盛,乔予看着己峻颇为无奈,她转头严肃看着那队兵士,道:“勿再议人氏族,从现在开始她便是你们的领队,明日冲锋便由她带领你们,不过她可不是冲在最前面的人,而是你们要拼死保护的人。懂吗?”
那列兵士听到前半句,已然悄无声息,迅速整理军姿,站出同己峻面容一样严肃的气势。听到后半句那些人原本严肃的面容未变,只是眼神中同时释放出浓浓的崇拜之意。
乔予毕竟年少心志,得到这些铁血军魂的崇拜眼光,只觉得蛮受用,心中洋洋得意!
便在此时后排一人道:“山泽阵乃是最浅显的外围阵法,若是冲破中心绝非易事,白氏女亦要有我们信服的本事,否则我们怎样安心把命交给她?”
乔予听着那人挑衅,见己峻并无斥责之意,知道这事得自己解决。
“乌螣阵传承千年,亦是守护西方荒地的绝壁,与轩辕族争斗多年的鸿蒙八十九部亦未敢擅动。三年前的大事件亦未捍动那处守卫的四大将,原因便是那阵法的强大,鸿蒙八十九部没有能力去动。而妖族被阻在西方荒地,千年不能跃进一步。当时帝穹亦是神级修为,创出此阵决定了这片土地千年太平。”
众人听着这些战史,亦是经历千年亦觉心潮澎湃。
“但我要说的那阵法早已失传了。”
众人大哗,壤驷脸色大变。己峻眼神稍变,她心中一直对现在的这个所谓乌螣阵有所怀疑。
“乌螣阵以天地方位为基数,顺应天地气、精、神的变化而设立,天纵英才的帝穹当年便是掐指一算千年,创出那乌螣阵阻隔西方荒地。而今我们所遇的乌螣阵与千年前的根本毫无关系。”
众人沉默无声,看着这位白氏女。
“昨日我已看清那阵法,了解其方位基数,只要你们配合得当,那阵法不日便可破。”
“需要几日?”此次问话的是己峻。
“三日吧!若无重大变故,三日定可破阵。”
众人眼中露出喜悦之色,后排那个提出疑问的小子再次发声:“我们的命便交给你了。”
乔予瞧着他,脸色一正,道:“我会是冲锋在第一个人的,那时候不是你们保护我,而是我要守住愿意将命交给我保管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