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白昼短,夜极深,此时寒意笼罩整个姚城,巨大的宫殿纤尘不染,纵有一片落叶也会立即被清理的极为干净。所有的宫人都知道,帝君有极重的洁癖。
寝宫之中,姬黎修已有多日未合眼了,塌上幼子姬麟江已陷入深度昏迷,巫医说了,若是今日药到不了姬麟江口中,他便再也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姬黎修眉头因为多日未得舒展,额间的川字已然成形,纵使勉强放松面颊,仍不会消失。他看着手中青铜鼎中的结印,多日来纵有涟漪阵阵,初时他亦是担忧,但未见涟漪扩散便又放下心来。
只是不知婆显走到何处了?
“报。”
姬黎修听到门外传来内侍声音,急忙快步上前去,看着那传唤者,道:“是否夫人回来了?”
那人头垂的极低,身后跟着一名素衣女子。僖屏氤因多日奔波,脸上积了厚厚一层污垢,身上衣着更是肮脏至极。回城后,却未有片刻休息,便入了宫中。
姬黎修看她手上捧着一只青铜小瓶,心中一阵狂喜,多日来的阴郁心情顿时好转,额际的川字也平了下来。夺过僖屏氤手中青铜小瓶,转身左到塌前,巫医已守候多时,接过姬黎修手中青铜小瓶,在鼻下闻了闻,便将瓶中药一口灌入塌上幼子口中。
“麟江,麟江……”
巫医听着姬黎修呼唤,道:“小少主病重多日,服了药便已好转,但要醒为还需等到明日清晨。”
姬黎修挥手着巫医退下,守在幼子塌边,看着他苍白天脸色渐转红润,小小的胸膛有了高低起伏,心中阴郁彻底散去,他满心欢喜的等待着爱子病愈醒来,却未想起为何送来药瓶的不是自己的夫人。
巫医恭身行礼,退出寝宫。他已经在这宫中不眠不休守候了三日,极度的疲惫和困乏占据了整个身体,他打着呵欠拖着步子行走在长长的走廊里。
这在极重礼节的姬黎修眼中是大不敬之罪,但芈偃就是喜欢这样行走,而那位帝君却是从未对他有过责斥。芈偃在这宫中有很多特令,最令他欢喜的便是现在遇到的这个人,他不必行礼。
“曹将军,如此夜了还不去休息吗?”不必对中军大将行礼是芈偃目前为止心里觉得最舒服的事情,而且看着这位勇冠三军的大将此时落的守宫门的下场,他总是忍不住去冷嘲热讽几句。
宫门是都城最重要的防守之地,曹云浮总是喜欢在这里待到深夜,虽说从中军大营中被召回,但能守着这宫门也比在家中做个闲散人要强些,况且这宫门有许多关于她的回忆。
此时看着深夜从宫中出来的芈偃,曹云浮并不觉得奇怪。那辆直接冲入宫中的駮车没有被他下令射死,只因极远的地方,那驾车之人便被他双目认出,乃是申汤淼。他亲下下城门令,任那駮车直入宫门之时,便想到眼前这位巫医很快就会出来。
芈偃眼中的曹云浮与别人眼中的不大一样,两人的面容都是一样的俊朗,只芈偃年岁尚长,一把山羊青须并不显老,却显睿智。曹云浮年方二十有二,正值青壮时,身材高大,阳刚威武,霸气十足,一双虎目不怒自威,加之其出身军事世家,本人又是轩辕族勇士之冠,城中每日想着、念着、追着他的少女众多。
而这也便似乎成了芈偃讨厌他的原因之一。两人同奉王族,一为医一为军,本是不相干的,但却因一事起过冲突。芈偃乃是轩辕族第一巫医,倍受帝君恩宠,其行其德亦是极为清远。但却私下里爱霸占清丽的农家女子。
他每月必有几日外去,便是去都城之外游玩,看上哪家农户的清丽少女,必要使尽手段抢到手。各部族中皆有失踪少女之事发生,却只当是被异兽天禽掳走了。
但当此事被曹云浮掀露,众人皆是大骇,但帝君却只是关了他一年禁闭,勒令他放走宅中所有女子便罢。而后天下皆知,只要芈偃出游,所有的农户便是将女儿藏起来,而每当有芈偃即将出游的消息,部族中的年轻少女们都会扮丑。
为了此事,芈偃对曹云浮极为恼恨,但碍于他的身份地位一直苦于无报复之法。但是自从三年前,原本骄傲的曹云浮从云端跌到了谷底,芈偃便是不肯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在帝君面前大进谗言,只为一雪前耻。这也便是芈偃看着这位宫门守卫之时,总是忍不住尖酸刻薄的送上两句的前因后果。
曹云浮看着芈偃,冷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闭上眼睛假寐。他早已不是将军,现在所有人见了他便称一声曹守备,昔日荣光早已辗落成泥,再被人称为将军只是一种羞辱。
芈偃见他毫不反应,嘿嘿笑了两声,以加重嘲弄之意,便在门侍引领下走出宫门。
曹云浮见他上了駮车,冷冷一笑。他身旁一人道:“駮车便是女子的出行之物,他一个大男人坐着这玩意也不嫌娇娇气。呸!”
说话之人乃是曾经曹云浮手下,心中敬服这位勇冠三军的大将,一直看不起芈偃。
曹云浮并未搭话,睁眼看着天上那弯弯的月芽,想着:她出走三年了,如今终于在向这座都城走来,她的步伐永远那样坚硬有力!当初没有随她走是否真的错了?
芈偃从駮车上下来便是寝居,他挥退所有服侍之人,走到一处墙边,扳动暗梢出现一扇暗门,他走进密道,下了台阶,行了许久方才到一处空旷的小广场。
这广场四周亦是大大的房间,芈偃站在广场中间叹息,曾经这里极度繁华,每日进来便要选择进入哪个房间,新掳回来的清丽少女总是被关在左边最后一间房中,那是他前半月每日必去之地,而右边的房间便是后半月每日进一个房间。
“唉……曹云浮这个粗鄙的莽夫,坏我好事,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芈偃握紧拳头,看着广场中心那块壁垒,心中顿时一股情绪翻腾,一脚踢向壁垒,那石门缓缓打开。
“主人回来啦!”石门后亦是两名守卫,他们亦是华渊级高手,先前一直在芈偃身旁护卫。曾经这地下后宫满盈之时亦未有派他们二人守护,毕竟只是个弱质少女。
但是现在嘛!芈偃看向前方,那里是这间大殿的中心,圆形玄铁围栏高耸入顶,圈出一个极大的空间。臂粗的玄铁围栏有十九根,每一根上都悬着一条玄铁链,链子的另一头锁在一个人的身上。
此时那人双目闭着,亦不知是否睡着了。他身上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衣身上丝丝血红斑驳。身体的每一段几乎都套着玄铁锁,直到脖颈。麻衣的领口在那玄铁锁下一指处,这中间露出一段白玉般的皮肤,泛着暗红的光泽。
芈偃看着自己涂刻的符咒,口中念着诀。“啪”一声响,那人白玉般的皮肤上爆起一小块,皮肉翻飞,血丝淌了下来融入麻衣里。
看着那张天颜一般的人睁开眼睛,芈偃眼中发出邪恶的光。
“呵呵,没有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那人坐了起来,身上的玄铁链一阵叮当作响。披散的头发十分顺滑的散落在地,苍白的面颊极为虚弱,因为过度的憔悴失了仙气,但却仍是让世间所有男人嫉妒的,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无双玉颜!
“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好看呵!”芈偃看着这张曾经让自己发狂的脸,想到当年是多么的想毁了他。那对人人觊觎的绝世双姝都与他关系密切,为何自己不是他?
“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芈偃冷冷一笑,口中念诀,“啪、啪、啪”三声响,那人身上又爆开了三处。
“滋味好受吗?呵呵!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中了,让我来教教你学会骄傲并不能救你脱离痛苦,只有臣服才能使你过稍微舒服一点。”
“啪”,那人身上的一处符咒再次爆开,原本苍白天面颊更是几近透明,他未发出一声呻吟,只是紧皱的眉头暴露他此刻的痛苦。
“全身多处骨折,经脉受损,内力被散去八成,当胸一枪穿过。这是我发现你时的状态,很可惜。这样重的伤竟然没有要了你的命?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
那人重新躺回地上,已无力气反驳。
“更可惜的是你落在我手上了,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长的如此好看,若是女子,我自然会好好疼爱你。可偏偏一张天仙之颜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可惜可惜。”
芈偃围着玄铁栏走了一圈,看着那绝世天颜仰躺在地,没有半点动静,喝道:“喂,你不要死啊。我还没有玩够,你曾经欠我的,今次我必要全讨回来。”
可是那人却是任他怎样呼喝亦是没有任何动静。
芈偃挥手叫来两名守卫,道:“进去看看。”
二人称诺开了门锁进入围栏中,其中一人探了探那人的颈脉,点点头。
芈偃暗叹一声,转身离开这间大殿,留下一句:“你们看着,别让他死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