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白蛇相较,梧桐木剑微光的照射下,那具人体更像一朵腐烂的黑色花朵,破烂的衣衫下那种腐败用肉眼所见的速度蔓延。除了心脏那一块极小的核心区域,姒启的身体已经完全的腐烂了。
乔予紧紧的抓住帝江的手,看着那些腐斑爬上姒启脸颊,思绪回到那片骄阳下的初见,那样完美的少年如今被蛊毒折魔的不成人形,老天竟是如此嫉恨他吗?
乔予回头看着帝江,道:“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帝江原来下定决心不去进入命运的圈套,本欲狠心掳美而去,现下看见这双渴求的眼睛,微叹一声,轻轻的点点头。
“这个山洞之外的榆木够做多少只大沐桶,你却偏偏要在里面找?”帝江以真气聚掌为刀,一边劈下一截榆木,一边抱怨着。
乔予格格着剥下一块树皮,然后用梧桐木剑将帝江劈出的木板打磨,之后毫不客气的丢到帝江面前,道:“噜。”
帝江抬起疲懒的眼帘剜她一眼。
乔予不理他,转身去看几根木架上吊着的青铜鼎,这是刚才她落地之后,手触阴湿草丛分析出周围必有暗河,不想寻找水源时竟发现这几尊大鼎,于是便搬来用做煮水容器。
乔予看着鼎中水咕嘟咕嘟冒泡,说道:“外面的树少一棵,我们暴露出的机率就会大一分。”
二人分工明细,用最后一条搓磨出来的树皮扎紧,一只巨大的沐桶便做成了。乔予看着二人杰作,眼中欢愉,念着解印诀,将梧桐木剑中封印的七十五药草倒入桶中,而后从怀中拿出黑匣找开,漾花在这黑暗中散发着妙微的光芒。乔予摘下两片放入桶,召唤化蛇过来。
壮硕的化蛇口叼着青铜鼎将沸水灌入大沐桶中。乔予见三只鼎中水都倾倒完毕,竟只盛了这木桶的一半,有些懊恼,举着梧桐木剑在洞中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岩壁旁,召唤化蛇道:“过来。”化蛇乖乖游过去,听她道:“将这岩壁撞出个这么大个洞来。”乔予双手比划。
化蛇一头撞击,那岩壁塌陷,大小正如乔予手势大小,她满意的摸摸化蛇头颅,召唤帝江,道:“来,帮我把桶搬过去。”
帝江看她召唤手势亦是表情十分厌烦,他忍耐多时,终于爆发了,叫道:“嫫女,你这是作死吗?竟然如指挥奴隶一般指挥本帝君。”
乔予听他所说,亦是面色一变,极为恼怒的迎面就是一拳,帝江侧身而让,卸去她拳法,却察觉她并未动用真气,不禁愣住。下一拳直击他下颌,将他顶的头脑一仰,继而一脚,踢中了却是一点也不疼。
所有的一切皆如他们的初见!
帝江看着乔予,她同样看着他,说道:“你刚才所说是真的吗?我喜欢你是真的!既然知道彼此忠情,为何却是拘束扭捏?这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帝江,若说知道了我喜欢你,你就改变,那我何必要喜欢你?”
帝江心中一角突然塌陷,那个命运的圈套在这一刻以前亦如一根紧紧勒在脖颈间的绳索,他在挣扎犹豫,彷徨不定。但是这一刻,他明白了他已经得到了这个少女的心,那么命运就算设定了圈套又有何惧?不管未来因为姒启的加入,有多少不定的变数,只要彼此的心与心相交,那么任何事情都会变的温暖!
帝江一把将乔予搂入怀中,道:“我明白!嫫女。”
乔予抹干那明明是笑颜,但是眼泪却不自觉滴落的眼泪,一把推开帝江,当胸一拳,道:“还是如此好!打着吵着骂着才是真的好!”
帝江哈哈大笑,刚才那自从表白之后便缥缈不定的心思完全舒通,看着乔予让化蛇打通的岩壁,问道:“打这洞做甚?”
乔予白他一眼,道:“不想被埋进来就过来给我搬桶。”
现在虽是盛夏,但这地洞阴寒。大沐桶架在那岩壁之间,在那洞中放入化蛇寻来的干燥蔓藤,很快便是暖意融融,乔予摸手试探水温,“吓”的一声缩回手来,叫道:“烫死我了。”
她挥手对帝江叫道:“快别放了,你想煮人肉汤啊?”
帝江看着那边腐肉般的姒启,道:“煮出来你敢喝吗?”
“不敢喝你还煮?”乔予一边抱怨,一边等水温降下,后向姒启那边走去,对帝江招手道:“过来把他搬过去!”
帝江瞪着乔予,飞身掠去伸手去抓姒启身子,却是被震的后退一步。
乔予扶住早已站稳的帝江,道:“怎么回事?”
帝江表情震颤而激动,道:“轩辕剑,竟然是轩辕剑护体?他已与剑定立了精魂血誓吗?”
乔予仔细看去,便见先前所见胸口那处唯一没有被腐毒侵蚀的皮肤上有一块小小的玉石,那块玉石乔予极为熟悉,亦是当日在白瑶宫中,众人走投无路之际,而那时恰逢姒启被下噬骨蛊,是这块玉石指引他找到轩辕剑护体,之后才被白桔师姐告知有七七四十九日的腐败期,只要找到解药便可破解这天下第一蛊。
此时那块玉石像是随时会吞噬万物的怒海波涛中的唯一一块船板,艰苦卓绝的奋斗着想要保住主人的性命。
若说姒启已与轩辕剑订立精魂血誓,那么这块玉石便是那至尊神剑的封印体。
乔予看着帝江表情,知道他的震颤是为何?这天下间关于英雄大禹治水功成后,轩辕剑便不知所踪,至于藏处各种说法。这是至上无上的王权的象征,更是天下第一名器!传说中会自行认主,曾经是英雄大禹,他便成了九州之主,若现在认主姒启,那么……
对于乔予而言,不管这世间有没有轩辕只认九州共主这一说法,她都知道姒启最终必将登临高位,一统九州!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怎么将师命当回事的原因,因为明知道那个结果,却还要傻兮兮的去奋斗,不是太装了嘛!
不能装啊,遭雷劈的。所以她从前的理想是混吃等死,现在仍是混吃等死!姒启是命定的上位者,不需要她操什么闲心。
乔予不知帝江是何想法,但她明白这一对天敌相遇,帝江没有直接动手诛杀姒启,曾经在寻药的路途中,她见过一对亦是天敌的寂寞高手,因为追求绝对公平的较量,而不肯对彼此下杀手。那么眼前的这对少年也是一样。
所以在见到轩辕剑的这一刻,乔予知道帝江只是震颤了,而非动了抢夺之念。
乔予上前来将梧桐木剑平放在姒启胸前,将他扶起,看着帝江道:“帮我把他搬过去吧!”
帝江震颤之后便是自嘲一笑,道:“漾花为他而盛放,世间早有传闻,但姒文命最终却将帝位传给了伯益,而现下这王权象征的至尊神器也属于他了,还有什么可争?”
乔予听着帝江所说,心中有些微的抵触。但闻他哈哈一笑,似是一舒多年来心中郁闷,继续着:“叔父,那九个女子,甚至北维各族部皆知我帝江从来都不喜争权夺利,但却被命运逼上那个帝位,而不得不去坚守一份我自己都不想背负的重任。”
乔予心中抵触蓦然消失,抬头看着帝江,正对上他的眼睛,那里的不羁和狂傲怒放,终是化作一丝温柔的迷恋,对她道:“我有你就足够了!”
乔予虽是手扶姒启,但此刻只觉万水千山,大好河山,师门之命对她来说从来皆是虚妄,只有眼前的少年才是最真实的存在!原来他和自己是同样的人!
她望着他,温柔一笑,有一股深深的眷恋流动在二人之间。
帝江一把扶起乔予,借着她之媒介,一伸手掌,真气涌动将姒启送入大沐桶中。
帝江与乔予看着大沐桶中雾气弥漫,噬骨蛊本是无色无味,而那七十五种草药混合却是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气息,即腥且香。虽是刺鼻但未达到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帝江看着沐桶中漂浮的药草,指着其中两根道:“此二物亦是相克相抵,怎么可以同时出现在一种治法中呢?”
乔予虽是跟着白桔学了些药理知识,但都是靠着超强记忆装在脑中的,若说明白各种药草混合知识可就差的远了。此时听帝江所说,凑上前去看着沐桶起浮的药草,道:“也许是其他药草中有能够中和之物吧!”
帝江听乔予语气也不太确定,问道:“这破解噬骨蛊的法子是谁教你的?”
乔予答道:“我的师姐,专司药理的白桔师姐。”
帝江低垂眼帘沉思片刻道:“白瑶族当年多出九州第一医神,乃是天下最为信奉的救世部落。只可惜后来烛妖一族为赌那口恶气,制出噬骨蛊,白瑶宫无法炼制出解药,甚至也深受其害,差点便被灭族,此后巫妖一族炼出抑制噬骨蛊之药而崛起。白瑶宫退出九州医理至高地位,深隐山间,但却不忘前耻,专心炼制解药去了。”
乔予想了一阵,道:“我进入白瑶宫中,只知道师父十分了得,却未有人太过注重医理一道。”
帝江看着她,神秘一笑道:“当年九州各部的眼睛皆是盯着白瑶宫,却被告知白瑶宫亦对噬骨蛊无能为力之时,天下人的绝望足以将白瑶宫湮灭了。昔日鼎盛的白瑶宫弟子皆是离弃宫门。而白瑶宫宫主自觉愧对天下,深隐山间。而后就在众人要将白瑶宫遗忘了,却出了个紫眼睛的白玄助姒文命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