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轮半月空中高悬。
青州汶水支流的潍水和淄水本是两条洪河,曾一度将泰山与渤海之间变成一片汪洋,人畜皆无可幸免,英雄大禹治水功成之后从泰山中穿过流入青州,异常的和平温顺。渤海边是广大的盐碱地,整个青州的经济命脉动便掌握在这片区域。
当年随同禹帝天南海北行走根治洪水,路经越济城时发现盐碱坑池,便停留下来进行开采,经多年发展,现今已成为天下三大掌握着天下盐业家族之首。
城东商家主宅的一间普通屋子,此时立着一对父女,这二人是当今九州盐业巨头,一位是现代盐局首领,一位是下代首领。
商家皆是一代单传,到了这代却是得了一对同胎女儿,妻子早亡,这对女儿被商洲看的极重。大女儿商阿晓与父亲性格相似,从小被培养成乃父接班人。二女儿性格活泼玩劣,喜欢惹事生非,被送往仰韶族中修行多年。
商阿晓看着她那孪生妹妹的房间方向,等待着父亲的决定。
商洲看着窗外那轮半月,道:“你们姐妹两从小就好奇母亲是怎么离开的,现在我便告诉你。”
商阿晓亦是吃了一惊,扭过头来看着父亲。
商洲语气低沉,想起亡妻有些许的哀痛,道:“你们的母亲是当年仰韶一族有苏部落的公主,从小体弱多病被送往千门山同禹帝的君夫人,当年的东夷神女一同修行。”
商阿晓听着父亲所说,亦是想着当年洪水肆虐,九州灾难却是英雄辈出的年代,那些淹没在历史往昔中的情事。
商洲有些微冷的叹息:“那日,壶中决堤,亦是无支祁又在兴风作浪,我们很多人共同施法赶走那怪物,封住堤口,大家很是高兴,也很累了。便商量着休息。半夜里,我和文命去往听说许久的千门山上看星象,亦是等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商洲停顿下来,似乎在回忆那一瞬间的美好。商阿晓可以从父亲的表情中看出当年他与母亲初遇时的美好情景。
商洲带着点滴的憧憬,似乎想要再重新回去那个时候,轻轻道:“我与你母亲相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女娇守护多年的漾花在那一夜开放,在她和文命相遇的那一刻。呵!我们的情事发展的很顺利,只是东夷和仰韶都是母系氏族,族中人可不管我们是不是治水英雄,一定要我们进入他们的族谱。”
商阿晓听着父亲轻轻的笑起来,眼眶有些微的湿润,父亲有多久没有这样轻快的笑声了?
商洲的声音有些颤抖:“文命可是说过洪水不治何以为家,可是遇见女娇便什么都忘了,他就是无根无族之人,进入东夷族谱又有何难。只是我商家世代单传,要我入别族族谱亦是不可能。”
商阿晓越听越好奇。
商洲道:“是你母亲做出了退让,她离开了有苏部落,住在了千门山。而后有了身孕,她本就体弱,体质根本不适合生子,只是她怕自己……活不长久,硬是要给我留下孩子,所以她生下了你们,而我失去了她。”
商阿晓听父亲所述虽然简单,但其中痛苦她却感同身受,那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心怎能不痛?
父女二人沉默良久,商洲开口道:“你们出生后身体非常虚弱,几乎都活不下来,是女娇十日十夜不眠不休以真气相护,保住你们性命。而她那时身怀有孕,差点保不住腹中胎儿。我与文命正在大战无支祁那怪物,知道消息的时候,你们的母亲已经逝去半月了。”
商阿晓喃喃道:“这是我们欠君夫人的情,定要还的。”
商洲看着女儿,道:“当年我抱着你们姐妹,发誓女娇腹中孩子出生之后,就算是倾全族之力也定要保他一世周全。”
商阿晓恭身一礼,道:“诺。”她抬头看着父亲,口中喃喃道:“可是濮阳应那小子也不该将姒启藏到君韵的闺房中啊。”
商洲眼中有些许的闪烁,并未回应女儿的唠叨。
商阿晓又道:“禹州那边早已开始准备对文命和女娇的儿子下手了,先前我们对濮阳应的隔阂与冷漠不过是做给禹州方面看的。现在姒启虽然到了我们宅中,禹州应该不会怀疑到我们。”
商洲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姒启中的什么毒?”
商阿晓有些无奈道:“濮阳应说是噬骨蛊。”
商洲眼瞳一收,怒火瞬间燃烧,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禹州竟能下如此狠手,姒启可是文命之子啊。”
他看着窗外半月,恨恨的一砸窗木,震的商阿晓心中一惊。
半月明亮,照着涂山禹殿中央。
此时的何赛飞亦是受千夫所指,只因场中只他一人为女瑰“袒护”,当所有的证据指向那个众人眼中的疯丫头的时候,那么他的辩护便是袒护。
熙照父子此时正襟危坐,禹殿主座亦是空白,众人都盯着那个位置眼馋,只是涂山氏最后一个女儿的生死成了众人的一道难题。主张杀了的亦是占了一大半,主张不杀的只有两个首领。其他皆是掺和的态度。
女瑰在那日涂山大会杀死十数名东夷各部族的首领和长老,亦被众人所重伤垂死,关键时刻亦是伏羲琴符体相护,否则今日众人也不用为她的生死伤脑筋了。
何赛飞赶回之时,女瑰已被收押,他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自然救不了。他冷静下来后迅速分析整个事件,想通了一些关窍,更有许多想不通之事。而他联系几个与涂山首领关系复杂的部族,将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最大化,便有了想保不夷神女之人。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涂山大会。
而此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将军,只听他道:“千门漾花亦是东夷圣物,母系氏族十大宝物之一,瑰儿……女瑰有胆杀了所有涉及谋害涂山首领之人,却绝不会去碰漾花,你们都别忘了,她可是东夷神女。”
亦有人清清喉咙,起身道:“涉及谋害涂山首领?那亦是女瑰知道兄长死了,发起疯来做出的恶事。她自己杀死了自己的祖父……”
何赛飞冷眼瞪着说话之人,道:“你亲眼所见女瑰发疯?你亲眼所见女瑰杀害了自己的祖父?你又怎的知道女瑰是因为知道自己兄长的死而发疯?你又怎的知道姒启就一定死了?”
那人听到何赛飞咄咄逼人,亦是无话可说,愤愤的一拂衣袖,转身重回座位。
主位左手方亦是熙照父子,他们看着何赛飞与那人争辨之时,交换了一个眼神,看那人落座,亦要起身相辨,却见一个奴隶俯跪着进入大殿中央,看着何赛飞轻声说了一句。
众人便见何赛飞亦是无一句交待,便转身离去。
何氏宅中,首领乃是何赛飞之母,见儿子回来亦是扶他落座,指着几案上的茶道:“尝尝母亲泡的茶。”
何赛飞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对于这位母亲他亦是敬重,任何话都会听从,从不忤逆。
放下茶杯,问道:“母亲唤我回来说有要事?”
何氏首领看着爱子,心疼道:“多日不见你回来就只见了母亲一面,便四处去寻那疯丫头了。”
何赛飞有些愧色,但随后面色一变,道:“母亲,瑰儿是冤枉的。”
何氏首领道:“我知道。”
何赛飞眼中喜色一闪,道:“母亲可要助瑰儿平冤。”
何氏首领看着爱子道:“你知道母亲乃是仰韶有熊部落之人,在这东夷涂山氏虽有些人缘,但外族身份太过敏感,亦不可插手涂山内族之事。”
何赛飞一听母亲如此说,便不再强求,站起身来欲要离开。
何氏首领道:“当年我嫁给你的父亲便只想在这涂山上安逸生活,你父亲与女娇情同兄妹,又是涂山氏直系,只是如今你父亲和女娇都不在了,而涂山氏一族也只剩那一个疯丫头了,这天……”何氏首领微微一叹,道:“要变了。”
何赛飞转过身来,对着母亲迎头拜下,道:“母亲,救救瑰儿吧。我不能看着她死啊。”
何氏首领重得一叹,道:“为什么是那个疯丫头?曾经辉煌显赫的东夷涂山氏便要如此败了吗?若东夷神女仍是女娇,那么这些天里的这些混账事便不会发生。东夷又怎会是如此破败之景。”
何赛飞稳稳跪俯母亲膝下。
何氏首领看着儿子,狠心道:“我救不了那个丫头。”
何赛飞转身而起,便要夺门而出,体内真气亦是提不上来,脚下一绊,倒在门前。
何氏首领道:“你也救不了那个丫头。”她一招门外八名奴隶,将何赛飞抬起送入后宅中。
何赛飞经过母亲身边时,亦是闭目一去看她,他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会给自己的儿子下药。他更想不到,当年与君夫人情同姐妹的母亲,竟就这样丢下姐妹的侄女不管不顾。
心中有纠结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