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墨愣了愣,神色凝重,俞氏,原来真的不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吗?这样看来,敢情冯纹也是知情者,原主身世的秘密并不是只有俞氏夫妇知晓,既然如此……那是否还有别的知情者?又或者说,她可不可以从冯纹或者其他知情者的口中,套出一点原主身份的口风来?
不知为何,听见这个消息,喻文墨心底一开始是惊讶的,可想了想,也没有多么意外。毕竟之前就有偷听到兄嫂的对话,如今这么一想,所有的事件都有迹可循了,一个母亲,重男轻女在这个时代很正常,但偏心至此的,也少之又少。
如果不是亲生的女儿呢,所有的都说得通了。
捧在手心里面疼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还是一个丫头,没有血缘关系,孰轻孰重,轻易就可以分出来。
喻文墨刚想说了一句我知道,但是话至嘴边,她却又及时的咽了下去,转而故作声音干涩的改口道:“那么,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哪怕心知肚明,她也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冯纹的眼睛深邃,望着喻文墨,像是在通过喻文墨这张容颜,看另一个人,——一个,铭记了半生的故人。
“你的娘亲……”
“她……”
难以直视的喻文墨,让冯纹回忆起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可冯纹的记忆犹新,那么惨痛的记忆,深刻到了她的骨子里面。
她略低着头,语气不知名的沉重,缓缓开始了叙述,把喻文墨代入那个时候,那个黑暗的故事。冯纹以为自己会说不出口,事实上,第一句话说出去的同时,十几年的憋屈和恨,让她情不自禁就继续下去了。
沧桑的女声开始回忆起过往来。
那是一段时隔多年的记忆,冯纹不为人知的的伤痛在此刻呈现的淋漓尽致。
“小墨,你娘亲与我是闺中密友,你娘亲啊,当初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儿,及笄之时前来求亲的媒婆,都踏破了门槛呢。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年纪轻轻就去了,还是以那样……”剩下的话冯纹默默吞了回去,不想让自己的哽咽声落入喻文墨的耳中。
以那样一个惨烈的结局结束了人生,时隔多年,冯纹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揪,也许那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噩梦。
喻文墨一言不发,她神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内心所想。
冯纹无言的注视着喻文墨,眼里有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透过喻文墨,像是在看死去的好友。
以前在看到喻文墨被俞氏、被村里人欺负的时候,冯纹在帮助喻文墨的同时,也在心底慨叹喻文墨的软弱与胆小,这份连抬头与人对视都不敢胆量与心性,实在是与喻文墨的娘亲,——那个她记忆里敢爱敢恨,张扬明媚的女子相差甚远。
有很多时候,冯纹甚至都在想,喻文墨也许不是那个女子亲生的。但是喻文墨小小年纪就格外出挑的容颜,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当真是都像极了她。
而现在的喻文墨,眉眼间多了一份冷漠,宇目中含了几分桀骜,若是说以前的喻文墨容颜与她娘亲极为相似,那么现在对喻文墨,——不论是神态、容貌,乃至那双仿若能攫取人心魄、暗含锋芒的眼睛,都与她的娘亲如出一辙。
对于喻文墨失踪后回来的改变,冯纹既为喻文墨失踪两年所经历的事感到心疼,又为她的蜕变,而感到欣慰。
良久之后。
冯纹才回过神来,她并未再多言,只是笑了笑,唇角硬生生扯出来的弧度,格外的牵强:“小墨,俞氏只算是你的养父母。冯姨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学堂里整日念叨的既来之则安之,冯姨还是听进去了几句的。小墨,听冯姨一句劝,俞氏将你卖给了路府,那咱们就在路府好好干,等攒够钱赎回卖身契,冯姨就做媒给你挑个好人家嫁了,到时候男耕女织……”
事实上,现在喻文墨也十分混乱:“等等,冯姨。”
一口打断了冯纹的话,喻文墨只觉得冯纹越说越离谱,为什么她攒够银钱,赎回自己的卖身契了就要嫁人?难道嫁人、相夫教子一辈子就是女子唯一的价值与出路吗?
说句实在话,喻文墨觉得独身挺好的。
为了防止冯纹越说越歪,喻文墨便从椅子上起身,扶额叹了口气,故作头疼的说道:“俞氏这件事,我……我可能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冯姨,我还有活儿没有赶完,就先回路府了。”
“……好,冯姨送送你。”冯纹很是贴心,看见喻文墨的迷茫、无奈甚至夹杂着几分蛋.疼的神情,就真的以为她还没有接受,毕竟换了谁,都是很难接受的吧。
踏出茶馆,冯纹和喻文墨分道扬镳的那一刻,她回了头,看着喻文墨熟悉的面孔,暗暗擦拭了眼角的泪。
可喻文墨却没有直接回路府,而是在某间客栈的屋檐上方,倚着呆躺。喻文墨独自从天亮躺到了天黑,等她恍惚间回神过来,一看外面,天都暗了下来,她也该回去了。
她木偶人一般的纵身跃下了屋檐,说来,这个时代的建筑还真是落后,高度甚至不及21世纪高楼大厦的二分之一。
更何况原主轻功本来就好,继承原主身体以及技能的喻文墨,想在这里飞檐走壁,压根就没有丝毫难度。
思绪万千,喻文墨孤独的走在小路上,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如同轻抚一样,仿佛是无声的安慰着她。
其实她不该难过的,她是喻文墨,而不是俞文墨。
虽然拥有了过去的记忆,但是,她从头到尾都不曾亲身经历过。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心脏那一处钝疼钝疼的呢?谁能来给喻文墨一个答案呢,没有人。
她神色恍惚,走出的步伐都是飘忽不定的,她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回到了路家。一路上,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呐喊,喊着她的不甘和委屈,像是俞文墨的声音。
“认了那么久的畜.生作父母,你……是在觉得不甘心吗?”抚摸着心脏,喻文墨低头问出了注定不可能有回答的问题。手掌心穿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像是回答,她黑白分明的眼露出一抹淡淡的伤感。
这一刻,喻文墨感同身受一般,仿佛明白了那个人的伤痛。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帮你的。”帮你,找回真正的亲人。听上去是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代表了喻文墨的决心。
原主死的时候,一定很绝望,一定很不甘心,连父亲都未曾见过,甚至,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会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面吗?这也是一个未知数。喻文墨不曾真真正正的探究过俞文墨的心思,在这个时候,好像有点理解了。
接受了人家的身体,说的直白些,若是她没有来到这个身体,之前的俞文墨,说不定还能活下来。拿了总归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月色朦胧,夜已经深了,她不知不觉在外面耽搁了不少时间,喻文墨看着被月色照耀着的路宅,实属可笑了些,她在那件小小的破败不堪的柴房里面,居然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喻文墨迈步走了过去,大门紧闭,早就过了守卫的值班时间了,她试探的敲了敲门,门意外的开了。
她面带惊讶,而这份惊讶因为眼前出现之人而露出。
一个完全想象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门背后——路瑜。
“路瑜?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喻文墨还未反应过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在这里见到我,你似乎很惊讶?”路瑜难得的黑着一张脸,不过好在夜色深重如墨,看得不太真切。他给喻文墨开了门,也不吭声,态度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