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你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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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了?袁瑰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喻文墨挑眉,神态倒也落落大方,没有丝毫要掩饰之色,毕竟这件事,路瑜迟早会知道的,她也没有那个遮遮掩掩的必要性。

  “不然你以为,我和她方才就是在这里下棋?”路瑜被喻文墨呆呆的样子笑到了,不知怎的,他竟莫名觉得她这个表情有些可爱,“不过一月自由身罢了。我倒是好奇,你想拿这一月自由身来干什么。”

  “唔,告诉你也无妨。”

  喻文墨发现,路瑜和路媛这两兄妹虽然是同一个爹生的,但这性情可真是天差地别,她直截了当的点明,“我要挣钱。”

  这句话倒是挺新鲜。视线终于从手中的黑子上挪了开,路瑜饶有兴致的盯着喻文墨,反问道:“噢,挣钱?在知县府为奴婢,月钱五两银子,这还不够么?”

  “不够。”

  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与迟疑,喻文墨笃定的摇了摇头,眼底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我可不是只要挣钱谋生,当然,如果只是每日的吃穿用度的话,五两银子确实是绰绰有余了。”

  “钱之于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又何必,如此追求这些金银之物?”缓缓地敛下了眸,路瑜哑然失笑。

  纤长如鸦羽一般的长睫毛,遮盖住了路瑜眼底的暗色,投射.下一片阴影,喻文墨竟一时摸不清路瑜这句“何必如此”到底是劝诫她莫要贪财,还是嘲讽她过于世俗了。

  “……你不懂。”

  良久,喻文墨才轻声回了一句。转而,喻文墨盯着书案上的棋盘,纤纤玉指轻轻地拿起了一颗白子,在手中掂量,似乎是在认真的观察着棋局情势。

  哟,棋盘上的这还是个死局呢。

  她边观察棋局,边风轻云淡的道:“有钱多好啊。难过的时候,不是睡在阴暗潮湿的柴房里,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流泪,而是可以立刻去你想去的地方,见你想见到的知己,吃你想吃的东西,倾吐着你的伤心事。

  受伤的时候,也不必因为囊中羞涩而忍着痛,自己扯下衣服包扎,强忍着一个晚上的疼痛,也没敢去医馆,买一罐廉价到五文钱的红花油,——因为没钱,没钱到穷得连一个子儿都摸不出来。没钱的苦日子,像你这种生来就什么都有的大少爷,是不会明白的。”

  这,就是原主俞文墨的写照。

  “……”路瑜听后,张了张薄唇,却发现自己一个字眼也说不出来。他听得有些心酸,这些……她应该都亲身经历过吧?

  光是看之前俞氏夫妇对待喻文墨的态度,路瑜就能够想象到喻文墨曾经过着多么艰难的日子。然而,听者于心不忍,身为言者的喻文墨却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语气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讲述着旁人的辛酸往事一样。

  路瑜自认,哪怕是他,也做不到如此平静的跟别人讲述自己曾经的困窘。

  但是,当路瑜正盯着喻文墨出神时,喻文墨的眼睛却从始至终都一直在盯着棋盘,话音落下之后,也不等路瑜回话,她轻轻的落下一颗白子,尔后起身,展颜一笑:“残局已解,卖身契和出府令牌可能给我了?”

  笑如春风拂面,一时恍人眼眸。

  不知是这笑容还是这声音,让路瑜收回了神游的思绪。待她起身,路瑜竟莫名觉得,喻文墨似乎变白了许多,而且额头上的疤痕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未曾有过一样。

  再低头,路瑜看向了棋盘上的棋局。

  方才难倒他和袁瑰的死局,竟被喻文墨一颗白子便扭转乾坤。落下的,看似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但在真正落子之后,才发现此处,竟是全局中枢的扭转关键之处。

  以一颗棋子,孤注一掷的绝处逢生,此棋落子之处,当真是妙不可言。路瑜的眸中,竟是欣赏之色:“你不是说,你不会下棋的么?”

  “我说你就信?路大少爷未免太过轻信于人了罢。”喻文墨摇头摆手,一副你智商堪忧的表情,她朝他伸手,“好了别转移话题,残局我可是帮你解了,我要的卖身契和出府令牌,嗯哼?”

  “呵……”

  路瑜低低的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了早已准备好了的出府令牌,交到了喻文墨手中,“出府令牌可以给你,但是卖身契,由我暂代你保管。”

  “为什么?”

  “谁知你会不会拿了卖身契便跑路了?”微笑着,路瑜如是想。要想把喻文墨牢牢的拴在身边,他可不就得靠着这一纸薄薄的卖身契么?

  “路瑜,还够不够朋友了。”

  喻文墨的胳膊肘搭着路瑜的左肩,冲着他不断的使眼色,示意他给自己点儿面子:“不就是卖身契嘛,给我又有什么?我像是那种会半途跑路的人吗?”

  路瑜轻笑,似乎笑得别有深意,却并没有回答。

  嘿,这厮笑得怎么那么耐人寻味呢?

  “你,你笑什么啊?”喻文墨深深的感觉,这个笑容大大的挫伤了她的自尊心,她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诶路瑜你几个意思?咱俩是朋友好吧,我在你眼中,就是那样信不过的人吗?”

  但其实,喻文墨之前还真有过半途跑路的打算来着。

  虽然路瑜这个人挺对她胃口,但毕竟,路媛这小祖宗的折磨,是个人都受不住的。一天一间房,还不给饭吃睡柴房,这样下去,喻文墨觉着,自己迟早会被这个小祖宗折磨得不成人样。

  再说了,跑路什么的,可以从长计议不是?虽然被路瑜拆穿了心中所想,但喻文墨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唇角甚至还勾着一丝礼貌的微笑的看着路瑜,丝毫没有半分心虚的模样,——演技满分。

  不管怎样,先将卖身契拿到手再说。

  “我当然信得过你。”路瑜似笑非笑的看着喻文墨,在这一句话给了喻文墨希望的时候,他却又很是适时的补刀了一句,“但我信不过俞氏二人。”

  嗯?这关俞氏夫妇什么事儿?喻文墨一懵,下意识的开口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若是你爹娘从你这里抢回了卖身契,又把你卖给了别人,你说,我该如何是好?”明明就是在强词夺理,偏生路瑜信口胡诌还头头是道。

  “……”喻文墨刚想开口说一句,俞氏夫妇不可能从她这里拿走卖身契,然而话至嘴边却又哽在了喉中。

  这个朝代重孝道,即使喻文墨已经宣布和俞氏断绝关系,但在别人的眼里,俞氏夫妇到底和喻文墨还有着血亲,若是俞氏夫妇以不孝作要挟,或者再拟造一份卖身契……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喻文墨哑然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怼回去,二人僵持不下,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沉默,偌大的书房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落地可闻。

  ……算了,真是拿这人没办法。知晓路瑜绝不会轻易让自己拿走卖身契,喻文墨心里无奈的叹气一声,看来想要恢复自由,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说不过你还不行吗?既然这样,那把出府令牌给我总可以吧。”喻文墨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路瑜伸出手,不甘心就那般直白的写在脸上了。

  那青衫衣袖晃眼而过,一枚朴实无华的令牌,便落入了喻文墨的手中,她下意识用指间摩挲了一下,用璞玉打制而成的出府令牌冰冷而厚重。

  玉质的啊……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多谢了。”放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喻文墨心满意足的拿着出府令牌,还不等路瑜的回应,她抛下这句话之后就走了出去。

  路瑜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暗自失笑,他总算是也体会到,用完就丢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不过……

  看着棋盘山搁置的残局逆转,路瑜的眸色几乎是微不可察的深了几个调度,能够识字、笔法精湛接近当代书法大家,棋艺精湛至一子而落便可以解死局……喻文墨啊喻文墨,你当真是一介乡野农女?

  你还能,给我多少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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