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半初转瞬便来到了风眼的最中心，也逐渐的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顾半初看见一号的手掌透过了上官镜的胸口，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逐渐转移到了一号的身上，令他露出了一种称得上是愉悦的神色。
一号毫发无伤，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大概就是天空中的灵力旋涡正在逐渐消失不见，阳光穿过云层满满的洒落到了地面上，同时也落在了上官镜的身上。
顾半初几乎目眦尽裂，她指尖千机丝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捆住了一号，重重的把他丢了出去。
一号毫无防备，当即便被甩飞砸到了废墟之中。
顾半初几个闪身跑到了上官镜的身边，把他搂在怀里：“上官镜！上官镜你怎么样？你怎么不用幻境跑走啊！你怎么不跑走啊！”
上官镜的左胸口有一个黑魆魆的大洞，鲜血不要钱似的涌出来，把上官镜的半边身子都沾染成了红色。
上官镜有幻境，能够随时跳跃空间，顾半初和有琴青泱两人就是心知这一点，才动了手的。谁料上官镜在这样的关头竟然没有离开，反而舍生忘死。
上官镜的双眼愣愣的睁着，眼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是努力的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泪水滑过顾半初的脸颊，坠落到上官镜的下颌角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上官镜你冲出来做什么啊？你不是说你是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吗？啊？你说话啊！”
“小夜……小夜是，是在下的弟弟……”上官镜艰难的发出音节，“他因我而起，也得因我而终……可能我们，兄弟二人，天生就只能独活……一个，如今在下，在下走了，留他自己也，也未尝不可……”
上官镜光是注视着顾半初就已经用掉了全部的力气，他从不知道注视竟然也是这么费力的动作。
“在下，并非因你而死，你耿耿于怀，不过就是……自作多情……”上官镜呕出几口鲜血，眼神变得越发迷离，他却不敢停下，生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这些话了，“你身边，有很多珍惜……珍惜你，愿意保护你的人……你要珍惜，只可惜……可惜在下不能看见你，出嫁的模样……”
顾半初哽咽的快要说不出话来，这个人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担心她会为他愧疚：“上官镜你别说了，我师父是第四界最顶尖的炼药师之一，他一定能救你的，一定可以的……”
上官镜手指颤动，把某样东西放在了顾半初的手里，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几乎微不可闻：“把在下，在下的衣服收好……莫要弄，弄……”
上官镜的手掌陡然垂落了下去，顾半初摊开自己的掌心，看见里面放着的是上官镜的颜灵折扇，和两个银色的手镯。
青鸾吟游，火凤衔铃。
顾半初的身体颤抖的几乎拿不住那一对轻如鸿毛的手镯，折扇滑落到地上，就在它触及地面的一瞬间，像是冰晶一样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了粉末，随风飘扬到了空气之中。
顾半初伸手去抓，胡乱而毫无章法的挥舞着双臂，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因为上官镜的灵魂消失了，所以他的颜灵也没能留下来。
上官镜一辈子最爱干干净净，死的时候却是如此的狼狈不堪，连颜灵都没能保存下来。他们两人之间约好的三日之期还没到，顾半初原本以为失约的会是自己，结果现在却是上官镜先走一步。
顾半初收回千机丝，从废墟之中揪出了某个人。
那人被千机丝缠住了四肢，呈大字型漂浮在空中，低垂着头颅。
顾半初衣襟上沾着上官镜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
千机丝的每一处都缠在对方的命门之上，她现在只要稍微用力，对方的身体可能就会立刻四分五裂。
顾半初正要收紧，对方便极合时宜的同时抬起了头，两人视线相撞，顾半初猛地就愣住了。
顾半初看到了对方的双眼，他的眼睛并不是方才黝黑的墨色了，而是一只碧蓝色，一只宝石绿，两只眼睛就像是最完美的宝石一样嵌在对方的眼眶之中。
顾半初潸然泪下，那是上官镜原本的瞳色，两人的灵魂再度融合，瞳色也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唯一不同的只有瞳孔的方向。
同样的瞳孔，同样的脸庞，一模一样的身形，他实在是像极了上官镜：“上官……夜……”
上官夜的眼神并不如一开始时呆愣的像是个木头，他的嗓音沙哑极了：“要出去，要到……外面去……”
这是顾半初最开始许给上官夜的承诺，她看着她实在是下不去手，是她错了吗？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她错了吗？
天空中的灵力旋涡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顾半初回首四周，她看见她的伙伴们尽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就连有琴青泱都匍匐在了土地之上，唯独亡魂军团抖落了身上的尘土，慢慢的直起了身子。
顾半初又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啊，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安然无恙的来到最中心了，有琴青泱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力量放在她身上的？她竟然完全都没有发现。
顾半初内心极度悲怆，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所作所为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她身上开始翻涌起一股绝望到窒息的死气。
她的本意好像是推翻朝暮圣教，解救被朝暮圣教所害的人们。
如今有琴长天逃跑，她的朋友们为了救她一腔孤勇的来到如此危险的地方，朝暮圣教一桩又一桩，一波又一波的事情像是一团乱麻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不得。
顾半初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个阴暗的想法，如果她珍视的人都离去了，剩下的这些人就全部留下为他们厚葬吧？
几乎快要不能落脚的朝暮圣教的某一个角落，缓缓的生出了第一团阴暗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