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把碎陶片交给了顾半初,后者摸出来一套大小不一的小刷子,盘腿坐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拼陶片。徐老觉得顾半初的空间就跟百宝箱似的,什么都能掏出来,也不知道她到底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顾半初修着修着,不远处的地面上土块抖动了几下,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小豆眼。一老一小很快落到了小东西的视线之中,小东西观察了一下两者之间的关系还算和谐,便从土地里窜出,一头朝顾半初的方向扎了过去。
顾半初听见动静,刚一抬头便看见绒绒四爪并用,贴着地面向她扑过来。
她欣喜的接住小东西,把绒绒捧在了手心里:“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找到有琴青泱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绒绒踌躇的沉默了一下。
顾半初手里的陶片掉到了衣襟上,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起来:“没事儿,你说吧。”
绒绒点了点头,小爪子在身上比划了许多地方,之后身子一僵,倒了下去。
“他受伤了,昏倒了?”
绒绒继续比划,一人分饰几角,手忙脚乱。
顾半初眉头蹙起:“危子舒来了,你们一起离开了,他回到太傅府,直到现在还没有清醒,顾邯很担心我,阿拉塔想来找我但是被顾邯拦住了。”
绒绒舒了口气。
“我就知道他的内伤没好,还非要逞强。”顾半初尽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之后塞给绒绒两枚金币,“绒绒,你去帮我找一坛女儿红来。”
绒绒一时摸不到头脑,但他还是去了。小东西跑了几步钻回到自己来时打的地洞中。
顾半初抿着唇,拾起掉在衣襟上的陶片,刚才明明差一点就拼上了,现在却怎么都还原不到刚才的样子了。
徐老第一次在顾半初的身上见到了名为“焦躁”的情绪,他叫住了顾半初:“小崽子,药煎好了,先喝药。”
顾半初机械的站起身,沉默的接过了药碗。直到她喝尽汤药之后才道:“徐先生,您会帮助我吗?他现在的情况可能不大好。我没有时间了,七日到之前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皇宫层层守卫,你没有修为,要如何离开这里?”
“总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找到离开的办法的。”再不济就再利用一次宋元驹,有琴青泱出事的事情已经占据她所有的思考了,现在她已经等不到七天了,就算冒险她也要尽快离开这里。
顾半初给徐老深深的鞠了一躬:“徐先生,我希望您能够答应我的请求,您的恩情我铭感五内。”
“老头子我如果偏不答应呢?”
顾半初吟吟笑着:“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如果找不到路,那一定是因为我还不够努力。”
徐老忍不住说道:“这世上的问题,不是轻轻巧巧的一个努力就能解决的。”
“是。”顾半初并不否认,“努力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不努力的话什么都做不到。”
顾半初回到原处继续修补陶碗,方才的话令她自己平静了下来,碎成数十块的陶碗不经意的就被拼回去了。陶碗要重新拼接,填补材料,重新上色再烤制,她细细的补着陶碗在院中一坐就是大半天。
日头西斜的时候绒绒拖着一小瓶女儿红回来了,酒坛子比绒绒大了几倍,绒绒累的“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辛苦你了。”顾半初把绒绒放到肩头上,把酒坛递给了徐老。
徐老浑浊的双眼仿佛有了些光亮,他掀开瓶塞,仰头灌了一口。酒香很快从掀开的瓶口溢了出来,当真是陈年的好酒,狭窄的屋内立刻充满了清冽醇厚的酒香。
“好酒,好酒啊!哈哈。”徐老咂咂嘴,双眸流露出一股哀伤,“老头子已经几十年没有喝过女儿红了,曾经有个人,那个人,那个人啊……”
徐老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轻微的颤抖,说到最后就没有了声音。
徐老又喝了一口,与上次不同,徐老十分珍惜的呷了一小口,独自沉浸在了某种情绪之中。
苦酒入喉,数多记忆翻上心头。
顾半初并未出声,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
过了许久,徐老缓慢的开了口:“你把你的朋友带到这里来,老头子便帮他看一看。”
“好。”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只能自己寻找离开的方法了。
翌日徐老起来的时候顾半初已经不在了,桌上留了饭菜,旁边还放着一个陈旧的缺碴的陶碗。徐老不知道这是顾半初粗心没有修补,还是刻意留下的缺损。
这头顾半初正在忍辱负重的出卖色相,越过寝殿之中的众多奴隶,找到了斜倚在贵妃榻上的宋元驹。几日不见,宋元驹身边已经有了新人,少年跪在他的脚边,一手抱着盛着葡萄的琉璃盏,一手捻着剥好的葡萄喂给宋元驹。
宋元驹袒胸露乳,少年身上穿着极薄的纱衣,秋波暗送,风情万种。好在顾半初上辈子一直和一群糙汉子生活在一起,看到这幅场面仍然能脸不红心不跳。
“皇上。”
“那个不长眼的,不是说了……”宋元驹正郎情郎意玩得开心,突然被打断不耐烦的抬起头,含着的葡萄直直的落在了地上,“不准,来打扰的……”
眼前的小少年不过十四五的模样,相较于同龄的男孩儿身形娇小了一些,罩着一件淡紫色的窄袖立领袍子,袖口衣摆用银线绣着莲花暗纹,脚踩同色的鹿皮靴子。
小少年无论是身子骨还是脸颊都没有完全长开,瘦削之余脸颊上还带着些软糯的婴儿肥,一双清亮的眸子水色氤氲,仿佛容不下一丝人间烟火,倒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微微分开的樱唇若隐若现的露出雪白而整齐的贝齿,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嘴角勾着,那一点颜色直教人神魂颠倒。
小少年出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遗世独立,她眉头微微蹙起,为难又委屈:“皇上当真不想见到小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