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手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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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屏在黑暗中如同一盏小台灯,散发着温暖又柔和的白光。

  艾娜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脸几乎贴在了光屏上。如果有人在场,看到一个机器人做出如此夸张的动作,恐怕都要笑出声来了。

  此时,艾娜正在端详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这是一张由卫星拍摄到的人类半身特写,照片里的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雪白的衣服,一头乌黑的长发,精致动人的面孔,如秋水般的眸子,还有淡淡的唇线。如此的美貌,恐怕单从照片上来看,大多数人都会把这人当作是女子吧。但是艾娜却直觉般的认为他一定是个少年,而非少女,不过艾娜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但就是这么觉得。

  “十七岁……”

  “徒手击杀……”

  “袭击星际联合公狱……”

  “……”

  “原来是这么彪悍的通缉犯啊?!”艾娜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能相信。她总觉得,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下,应该是一个无比纯洁的灵魂。怎么会是如此穷凶极恶的罪犯呢?星际联邦刑警竟然会通缉这样一个年轻人。

  “看来最近的新闻越来越不可信了。”艾娜呢喃着,似乎有些倦了,电子眼渐渐暗淡,不一会儿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机器人会睡觉吗?也许别的机器不会,但艾娜会。

  机器人也会做梦?也许别的机器不会,但艾娜时常会。

  这一次,艾娜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类的少女,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漫步在金色的麦田里。每一束麦穗似乎都在低语着,诉说着丰收的喜悦和让人羞涩的爱情。忽然,一只游隼从上空呼啸而过,卷起了一阵疾风,将麦田荡漾起了一条条的波纹。透过摇曳着的麦穗,艾娜仿佛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或站立,或半蹲,叽叽喳喳的,像雀鸟般欢快的议论着什么。那只游隼也盘旋在众人的头顶上,欢鸣不止。

  就在艾娜踌躇着,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加入那群欢快的人们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愣着干什么?大家都在等你呢。”

  艾娜转过头,竟然是那个白衣少年!那个照片上的白衣少年。那一袭雪白,仿佛麦田里的蒲公英,他微笑着,笑的是如此好看,艾娜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白衣的少年就这样轻轻地牵起了艾娜的手,拉着她,如同一阵微风般,奔向那群快乐的人们。

  风从耳边刮过,麦穗飞快地从两旁掠去,艾娜觉得麦田变的越来越模糊,只剩下眼前的那抹纯白和远处越来越近的欢歌笑语。不知道为什么,艾娜笑的很开心,很放肆,就像与情人私奔的少女。而不远处,她的死党们正在准备着彻夜不眠的庆典,庆祝他们叛逆式的胜利。

  艾娜就这么开心地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

  “如果我能永远活在这梦里该有多好。”艾娜的电子眼悲伤地闪烁着,她觉得自己在哭,可是却没有泪流出来。

  眼前依旧是昏暗的房间,光屏散发着温暖又柔和的光。艾娜颓然的趴在桌子上,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忽然,艾娜似乎想到了什么,电子眼闪烁着,她飞快的跑到一间小屋内,不一会儿的功夫,夹着一个长宽各一米出头的方形木板跑出来。她把木板夹在阳台的架子上,然后从床地下翻出以前小主人留下的一大盒油画棒。随后,她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卷乳白色的素描纸,用胶带将它固定在木板上。

  艾娜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这只不过是一个纯粹的动作罢了。她瞥了一眼光屏上的那张照片,然后开始了她平生第一次的手绘。

  以往她总是将自己的光脑链接到电子画板上,然后在电子画板上作画,之后再将画好的电子画存入光脑,她从未试过用她自己的手去作画,那双机械手臂本不是用来作画的。

  更何况,房间内依旧昏暗。

  艾娜很倔强,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只能用疯狂来形容。她不顾一切的用油画棒在那张白纸上快速涂抹着,她的电子眼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地闪烁着。

  良久,艾娜渐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那不仅仅是一种拟人的动作,而是真的在呼吸一样。

  艾娜拖着有些虚弱的脚步,走到阳台的窗帘旁,“刷”的一声拉开了厚厚的窗帘。

  金色的光辉洒满了整个阳台,淡淡的微尘避无可避,在一片片的金黄下逃窜。铁架安静的立着,架子上是一副用油画棒涂抹而成的画面。

  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蔚蓝的天空下盘旋的飞鸟,还有那个微笑着的,蒲公英般的白衣少年。

  ……

  艾娜坐在阳台的一角,背靠着身后的落地玻璃窗,心中满溢着幸福的成就感。那白衣的天使仿佛也在画中冲着她微笑,让她的心神不由地一荡,电子眼欢快地闪烁着。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恐怕就是乐极生悲吧。

  下一秒,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艾娜的阳台,金色的麦田眨眼间就失去了光彩,白衣的少年似乎也屏住了呼吸,无比的压抑。

  如果机器人也可以用他们的眼睛来表达某种情绪的话,那么此时艾娜眼中所能见到的就只有恐惧。

  没错,深深的恐惧。

  “嘭”的一声,玻璃窗被击碎,入侵者毫不避讳地占领了艾娜的阳台。

  “清剿队!”当艾娜的目光触及到那一双双昏红色的电子眼时,心中如同霹雳炸响。

  “完了。”艾娜颓然地向后靠去,很明显,清剿队来到这里只会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自己离死期已经不远了。

  “根据主脑最新发布的指示,对an23型清洁机器人进行回收。”一个两米多高的人形机器人发出了阴沉沉地声音。

  它身后还有3个同类型的机器人,阳台窗户外是一架7米多高的死亡回收者。这是一个标准的5人回收组,5架机器全部都是军用型,即使不携带任何重火力武器,它们也是普通机器人所无法撼动的存在。

  等等,艾娜忽然发现其中一架机器人的头部上装置着一个电子显示屏。可是其它几架机器上则没有,它们都是制式机器,头部的装置应该都相同才对。

  很显然,这个眼熟的电子显示屏是后来才加上去的。

  “阿蔡!”艾娜突然大叫,“你们把阿蔡怎么了?”

  刚才说话的那架机器人显然被艾娜突如其来的反应给搞懵了,莫名其妙的地看着眼前这台突然发疯地机器。

  “那是阿蔡的电子显示屏!你们把他回收了?你们这帮畜生把他回收了?!”艾娜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她感觉胸口异常的憋闷。

  戴着显示屏的那架机器人似乎明白了艾娜疯狂的根源,发出了咯咯咯的怪笑声。

  “咯咯咯,那台机器已经被回收,咯咯咯,除了这个显示屏和能量核,他就只剩下一堆废铁啦。咯咯咯。”戴着阿蔡显示屏的机器人用拙劣的模拟技巧嘲笑着艾娜,还不时地用显示屏做出各种鬼脸。

  它说的不假,阿蔡身上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这个可以显示各种表情地电子屏幕了,那是艾娜的小主人离开时送给她的礼物,同样,也是艾娜送给阿蔡的礼物。

  电子眼疯狂地闪烁着,艾娜觉得自己就要被愤怒给撕碎了。一声暴喝,艾娜冲向了那架令人作呕的机器,她要夺回属于她和阿蔡的东西。

  “哐当”一声闷响,艾娜向后飞出,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卧室的床上。只是轻松的一拳,就扼杀了艾娜倾尽全力的疯狂。戴着阿蔡显示屏的机器人更加放肆地笑着。

  刚才出拳的是那台早先发出回收通知的机器,它一步步走到床边,然后将奄奄一息地艾娜拎了起来,甩手向身后丢出。后面一架机器人接住飞过来的艾娜,然后随手往地上一丢,便开始检查其身上是否有些许有用的部件。

  这时,戴着阿蔡显示屏的家伙忽然瞥见了阳台架子上的那幅画,顿时来了兴致,头上的显示屏疯狂地变换着表情。

  “咯咯咯。这台机器居然在画画。咯咯咯。难怪会这么疯。它的光脑一定是被什么病毒给感染了。咯咯咯。”机器人一边模拟着人类的口气,一边朝着艾娜的画走去。

  “滚,不许碰我的东西。”艾娜惊恐地瞪着电子眼,浑身抽动着,仿佛看到了魔鬼正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爱人一样。

  艾娜的头被死死地压在地板上,两条机械臂被折断,腿则干脆被拧了下来。两台机器人正无情地摧残着另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机器,它们正在一点点地将她撕裂,把她杀死。

  然而,没有哭喊,亦没有哀号。艾娜没有发出任何那种人类女孩被强暴或蹂躏时所发出的高分贝尖叫。此时她的耳朵里只有那个脚步声,和随后让她无法不战栗的安静。

  “咯咯咯,这画的是什么?农家乐吗?咯咯咯,真的完全无法理解。”那魔鬼般的机器人此时发出的声音,让艾娜不寒而栗。

  随后,一种纸片被撕扯的声音紧紧地揪住了艾娜的心,那声音就像是一把尖刀刺进了心爱之人的身体,将生命残忍地,不断地从中剥离。

  此时的艾娜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的发声装置已经被拆了,四肢尽碎,全身上下的零件洒的满地都是。只剩下孤零零的铁脑壳,和渐渐暗淡无光的电子眼。

  意识正在消逝,艾娜已经什么也听不清了,黑暗正在逐渐将她吞噬,连同她眼前那残破的白色蒲公英。

  “就要死了啊,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白色的蒲公英啊。我的爱人。”艾娜最后的意识也随着她眼中的光芒一同淡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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